第七章 过了此山便是城

　　夜，静得可怕。但有了光，有了人，变得那么亲切。
　　或许走过了山峰，走过了河谷，走过了平原，时间才能溜得更快。车队又停了下来，就着火光看到前面有人朝着三长老的马车跑过来，在那停了，许是在传达消息吧。
　　前面的车停了，后面的自然就走不了了。众人落得一会儿休息，宁静的车队就哄闹起来了。
　　“今天的风可比昨天的大啊。”
　　“那是我们在家里，风当然小啦。外面什么都比不过家里啊。”
　　“是啊，这都快子时了吧。在家早就抱着老婆孩子睡觉咯，谁还在这吹风啊。”
　　……
　　一个个都在这吐露心声，还没出门多远就开始念家了。一个小小的村庄，最远也就是城的另一头，一天往返三回都行。不用担心什么时候没饭吃，一切都能那么平和。饥渴、冷暖都有人照顾，心中的羁绊也在身边。看着儿子女儿玩耍，听着娘子数落自己，都是这一群糙汉子心中的桃源。
　　周铁没了马车的晃动，也自己醒了。搓搓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道：“然哥，天都黑了。什么时辰了？”缓过劲儿来把棉衣掀开“你的棉衣吧，快穿上。”发现了棉衣就立马让王然穿上，“快点，别着凉了。”
　　王然伸过手接到棉衣穿起来，周铁也伸手去抓酒囊，睡得太久了，真渴。王然拍了拍周铁的肩膀说：“现在应该子时过了吧。”
　　周铁一口酒差点没呛死自己，咳嗦两声，不可置信地对王然说：“什么？都这么晚了，那我，那我不得睡了两三个时辰了。”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数。“你咋不叫我呢？你一个人赶车不累啊。”
　　王然若无其事的说：“还好啊，这有什么累的。坐累了就走走，走累了就坐坐，感觉还蛮好的。”
　　“还有你这样的人，真是，哪有干活不累的啊。”周铁也是见了鬼的模样，虽说干一行爱一行，但也没你这样的啊。连着一天几乎都是你在赶车，就算不累也困啊。你看看他，就跟没事人一样，甚至比自己还有精神。这一下可就是周铁冤枉他了，之前在那碎石谷的大桥上把他吓得魂都没了，哪有精神睡觉呢。
　　趁着现在休息，喝了两口酒，屏气凝神。坐在那，一会儿就在那睡着了。等周铁看看王然，准备也给他披上衣服的时候，无可奈何，车队出发了。坐在那不必躺在那，马匹一惊，往前一拉，差点没把王然摔到车下。幸亏周铁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王然。
　　被这一晃，立马惊醒，哪还有什么瞌睡。一看周铁抱着自己，立即把他推开，“你想干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周铁就很委屈，我还能干嘛，委屈巴巴的说：“这不是怕你摔了嘛。”
　　两人都有些红着脸，有些喘着粗气，赶着马车好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最终还是王然打开了话匣子，“这前面还得有多远啊。”
　　周铁回应道：“应该不会太远了吧。”就这样一直尬聊下去。果然，不到一刻钟时间，车队再次停了下来。二人朝前看去，有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所有护卫都去集合了，等他们再回来时已经过去一炷香时间了。
　　原来是已经到了，到了南云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那将是众人歇脚的地方。马儿也累了，打着响鼻抗拒着寒风。牵马的牵着马儿直奔村里，一点也没耽搁。风尘仆仆的卸下车架，把马牵到牛栏马棚拴好，喂了草料，集合去了。周围只有晃动的火把，没有了其他的亮光。等到王山鹤来的时候，倒是添了两盏灯笼，照的他脚下的雪盈盈反光。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集合之后赶紧休息。那废话我也不多说，清点好马匹车辆，待会儿我要去看看。你们的房间在西侧大间，东西都齐全，待会儿会有人带你们去的。出了车把式，其余人没什么事就去睡吧。记住，明天早点起，还有任务要交给你们做。”王山鹤交代了一下，王然等人留下了，等着这位管事的下一步指示。
　　“就你们几个啊，好，我们去看看马。”说完打灯笼的两人一前一后照着王山鹤往马棚那边走去。王然等人举着火把跟在一起，听候差遣。清点完马匹车辆，王山鹤仍然领着几人去了西大间，清点人数。这是管事的职责，虽然仆役不足轻重，但对于王山鹤来说这都是绩效。人好他好，人不好他不好。本身就是混在仆役之间的人，没有多少高等。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权利，不能草菅人命，不能剥削，这都是王家最基础的规矩，没有多少管事敢去逾越。
　　王然一天也是很累了，只是倒了周铁的热水洗了个脚就呼呼大睡了。房里的人都是劳累了一天了，慢慢的都进入了梦乡。梦中是心中相思已久的人，那人巧笑倩兮，那人慈爱又严厉，那人……
　　一睁眼，白茫茫的窗外透进来一丝寒风。风，躲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声音。也许是太过劳累，昨晚竟然没有被这声音吵醒。掀开被窝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赶紧披上棉衣，穿上裤子，把脚塞进冰冷的鞋子里。有了一人起来，呼呼啦啦的就都起来了。
　　胡乱的搓了搓脸颊，挤掉眼角的杂质，就这么出了门。初来乍到，王然不熟悉这里，跟着老手们一起做事。出了门，找到一口井，那里已经有人在那提水洗脸了。只有一个打水的桶，一个木盆，多的只是人们手中的毛巾。把毛巾沾湿，来回拧巴几下，就开始往脸上抹，算是洗脸了吧。王然走上前也拧了一把毛巾，湿哒哒的就洗了起来。冰凉的井水配着刺骨的寒风，总是那么的提神醒脑。
　　甩甩满是水的脸，又用毛巾擦了一下，哇，这感觉说不出的爽。麻利的做完饭前准备，盲目的跟着别人一起去吃早饭。
　　准备就绪，自然就是去南云城里面了。牵着马，到了城墙外。城墙外是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还有鱼儿在游。一座吊桥架在河上，有不少人在那排队进城，看来是有进城检查。到了年关，也是这些护城卫队最忙的时候，不仅要忙着巡逻，处理事故，还要在城门上设置关卡，检查进出的行人。
　　排到了王家的车队，王山鹤走在前面应付着守卫。那守卫往后看了看，数了数马车的数量，又看看排头的几辆马车，笑嘻嘻的放行了。
　　王然牵着马车，抬头看着城墙。“这大城就是不一样，城墙是又高又厚，还有阁楼。比我们城外的那座山都高了，真是气派啊。”从未见过这种大的城墙，心中不免有些感叹。飞洛城的城墙跟这比起来就是小墙头，好似一蹬腿就能翻过去似的。
　　“是啊，真高啊。”周铁也是没怎么见过世面，见过高的东西不是树就是山，何时会有这等砖累之物。
　　进了城，更加热闹。那摊铺从城墙那一直到另一头，竟然望不到边。嘈杂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呼喊声，不绝于耳。还有各种各样的店铺，各式的招牌，各样的人物，男女老幼，都在街道上穿插来往。
　　“真是热闹啊，以前就以为城里的街道就是最大的，没想到，这外面还有更大的街呢。那边还有路呢，四通八达，做生意的人真多。”王然手中扬着缰绳，手舞足蹈，好开心的样子。可是还要把马车赶到客栈，好难过。
　　“然哥，这儿好大啊。还有美女呢，你看你看，那个白衣服的。”周铁也很兴奋，指着这个看，指着那个看，到最后更是把目光转向了美女的身上，还指给王然看。
　　不过王然自见过柳二小姐和王薄蘅之后，就没了看其他美女的心思。不说没有美的，只是没有她们二人那般美丽，还富有出尘的仙子气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王然心中已经相信书里的话了，今后一定要多看书。
　　清晨的货铺才刚刚开张就迎来了许多客人，一看架势，都是带着马车来的。今天得有赚头咯。“客官里面请，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伙计也客气的招呼着。
　　王然这些牵马的就在外面候着了，不管里面谈的怎么样，只管拉车就行。就这时，有一婢女过来了，指着王然这辆车说：“这是谁的车，往前赶赶，小姐要去买东西了。”王然赶紧牵着马车绕过前面的车，跟着那婢女走到前面去了。
　　王然小心翼翼的跟着，悄悄的问了一声：“是哪位小姐啊？”
　　那婢女回头看了一眼王然：“还有谁，当然是薄蘅小姐了。哎，我叫轻文，你叫什么啊？”
　　王然一呆，指了指自己：“我？我叫王然。你是婢女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都跟着小姐好几年了，不过我一直都是跟着小姐的。你没见过很正常。”轻文很随意的说。“你这瘦胳膊瘦腿的，还在这拉车，第一次吧。”
　　“嗯，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王然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实话实说了。这个轻文也就和他差不多年纪，却比他见多识广，有些羡慕跟着主人就是好。
　　走到前面，王薄蘅正在那等着呢。还是那么的高雅，脸上挂着仙子之气。长长的睫毛有些忽闪，红唇轻启，一阵仙音传来：“轻文，我们去买点东西去。”
　　走上前搀着王薄蘅，小声在小姐耳边说：“就这个年纪最小，估计比我俩还小哩。”说完有些脸红的看着王薄蘅，王薄蘅也有些羞涩，却是没有其他动作，开始和轻文逛了起来。
　　见识过女人超能力的王然知道自己的命运走向了，牵着马车跟着两个人。她们在逛街，他在陪牲口。过了一会儿，马车已经堆不下她们买的东西了，大包小包的，虽然不多，但就是放不下了。王然有些想回去了，可这才过去一个多时辰，看样子还早着呢。找到一家店铺，把马车和货物寄存在那，两女带着王然又开始了买东西。
　　玩的，东摸摸西摸摸；吃的，这个尝尝那个尝尝；穿的，一件件的试。两女都没有主仆之分，一样的花季，一样的天性。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没有低声下气的自卑，有的是共同分享快乐的两姐妹。
　　王然第一次见到能够这样和睦的主仆，以前的有些主人是很严厉的。听周铁说，他有个亲戚在一个大户里当差，因为主人的筷子不小心掉了，没有及时捡起来，那人就被打残了。扣了银子，还永不录用。主仆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主人可能会因为一件小事责骂下人，下人也会因为一件小事报复主人。
　　在这个世界，王然还没有接触到什么比较黑暗的事，但这样的主仆的确是让人心中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王然自己体会过亲情、友情，其他的情感也没有时间和条件去接触。两手提着东西跟着进了一间铺子，先还没注意，进去了才看到这里没有一个男人，都是女性。
　　铺子是一间买衣服的铺子，一个成熟的女人在做掌柜的，客户都是豆蔻之上的女子。王然第一次进了女人窝，有些不自在。一阵阵莺声燕语在耳边响起，搞得他很焦躁，只好凑到轻文面前问问能不能在外面等。
　　“那个，我能不能在外面等二位？”有些不敢大声说话。
　　轻文看到他来了，又看到他脸上红红的，想逗弄一番。“怎么了，这儿不好吗？这么多姐姐妹妹都在这呢。”然后在王然耳边吹了一口气，小声说着：“小姐在里面呢，你要是表现好了就不用再来拉车了，说不定给你一份好的活干呢。”
　　王然心中有些犹豫，心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那就在这待会儿吧。“这样啊，那我就在这等一会儿啊，你们可得快点。”支支吾吾的说完就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手里还有之前买的东西，小心翼翼的问着上面的香味。
　　突然，一个声音在王然耳边响起。“你叫王然？”
　　转过头来，发现是王薄蘅小姐，本来听到女声就有些不自然的王然就更加脸红了，慢慢点了点头。白皙的脸颊上挂着长长的刘海，一双大大的眼睛扑棱扑棱的看着他，似是想看透他。
　　一双有些失神的双眼在红扑扑的脸蛋上显得有些无助，少女不禁哑然失笑。“我就这么可怕吗？”她想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可爱的男孩也会怕他。
　　“没，没有，是因为你好好看，好看的我喘不过气来。”王然也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惹她生气，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能祈求她原谅。少女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憨憨的少年会这么的油嘴滑舌，但听得赞美，心中也是一喜。先是莞尔一笑，但很快又转换了脸色，有些愠怒道：“小小年纪就学人家油嘴滑舌，不是好什么东西。”说完就努着嘴去找轻文了，只留下瞠目结舌的王然在那坐着。
　　少女转过身，想到刚刚的话，笑容又长在了脸上，还更加甜了。这是可怜的王然还在那提心吊胆的，担心会不会受惩罚。轻文正给王薄蘅挑衣服，却看见她眉飞色舞的从那边走过来，心中有了想法。
　　“小姐，你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呢？”轻文指着刚刚已经试过地衣服问她的小姐，有心逗一逗她。
　　王薄蘅还是中了圈套，看也不看就说：“嗯，不错。”她那里知道这是一个坑呢。
　　“小姐，你刚刚在外面遇到什么了，心不在焉的，这是刚刚你说花色不好看的那件啊。”轻文察觉到问题了，就说出事实，想看看会有什么结果。哪成想她这小姐还有些不好意思，漫无目的地挑起了衣服。
　　“哎呀，不得了了，有人开始思春咯。”轻文有些不怀好意的说着，没防备间竟被小姐偷袭，挠的她直痒痒。
　　“你再说，再说把你的嘴撕烂。小小的人儿，就有那么碎的嘴，看我不找个人家把你嫁出去。”王薄蘅赶紧阻止轻文那张碎嘴，更是“威胁”她。两人开始打闹起来，“哎哟，被人说中了就要我嫁人，好自己去会情郎吧！”
　　一上午不快不慢的过去了，冬天的街道很冷，但并不缺乏人气。车水马龙，把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王然三人从人缝中挤出来，取了马车，又在街上晃悠起来。本以为又要回到城外面的村子了，但轻文告诉他，城里面有他们王家的店面，只是没有那么大的产业安置几十上百号人。所以昨晚才会在城外歇息。
　　王然的马车跟着王薄蘅走，把他带到了一个叫“生和堂”的店面。轻文告诉他：“这是王家在南云城的一处产业，后面只有几间厢房，不能住太多人。”
　　显然这掌柜的是认识王薄蘅的。“小姐，您来了，三长老在里面呢。”掌柜行了一礼对着王薄蘅说。
　　王薄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又想到了什么，指着王然说：“给他也找个地方住。”
　　掌柜的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办了：“是，您里面请。”
　　王然跟着掌柜的安置好马车，进了里面的房间，迎面就是一个药材的味道，比他们的通铺要好多好闻了。掌柜的交代了王然一些注意事项就摇着走了。王然不懂什么意思，只是惊讶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就只他一个人住。虽然以前也跟着德爷爷也有房子住，但这几年的通铺早就让他忘了那感觉了。逛了一上午的街，有些累，躺下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