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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濛屏退身后的奴仆，和守门的老人，一前一后，在皎洁的月色下缓缓而行。
此刻此景，正应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两句诗。但“约会”的两人，无论红颜还是白发，皆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确定了么，真的是国师府的右判官，崔百川？”老人沙哑的嗓音兀然响起，只是念到最后那个名字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
“没错，瞎老。那张画像我看了不下十遍，确实是他。”在老人身后，亦步亦趋的柳青濛非常肯定地说道。
“嘿，今日杂家吊在陈小子后面，便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好啊，不是冤家不聚头，贼老天可怜我这个阉人走得太孤单，让我临死前还能再杀一只姬狗！”老人仰头大笑道，声音犹如夜枭啼哭。
“既然崔百川已经找上了陈浩，这事怕是不能简单的处理掉。我们现在和姬朝的关系很微妙，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国师府借口。瞎老，您看……”柳青濛朝着老人恭敬的问道。
老人一挥手，打断了柳青濛接下去的话语。他说道：“这些费脑子的活还是交给你们小辈去想吧。杂家老了，琢磨了一辈子的阴谋诡计，唯独临死前想堂堂正正一回，下辈子也好做个有卵子的。柳丫头，需要杂家出手时，知会一声。哈哈，今日当浮一大白，杂家先走一步！”随着几个兔起鹘落，老人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而柳青濛久立无言。一阵清风拂过，她似乎朝着老人离开的方向，做了一个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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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陈浩，和王二狗、薛三钱带着一众乞儿聚在一个包子铺旁，蹲坐着吃着早食。
“大哥，刚刚有兄弟说看到富贵坊那里的偷偷摸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要趁机要抢我们地盘？”薛三钱擦了擦手上的油腻，凑近说道。
“这帮龟尊（孙），还是没挨够它（打）。浩子哥，俺带几个人去让他们知道花儿为哈（啥）这样冯（红）！”陈浩还没答话，王二狗便开口叫嚣道，只是他嘴里刚塞了一个肉包子，颇为口齿不清。
“行了，先吃你的包子吧。”陈浩听着哑然失笑。他转过头，对薛三钱说道：“未必是过来抢地盘的。上个月他们被咱们打成猪头，现在应该伤都没好利落。不过，富贵坊也是刘扒皮罩着的，我更担心这是他的主意……”
三个臭皮匠聚在一起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分头行动。陈浩去花柳巷看看是否能见到柳姑娘；王二狗则带人去盘问富贵坊摸过来的那群乞丐；至于薛三钱，他带着剩余的兄弟，和以往一样，沿街乞讨，趁机溜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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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薛二人分开后，陈浩特意找了个水井，洗漱了一番。按照前世的说法，这柳姑娘算是大金主，见面衣容整洁是最基本的。
当然，陈浩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个基本款了。唯一值的庆幸的是，今生的这具皮囊还不错，洗漱过后算是个俊俏小生。
走到熟悉的月牙门前，陈浩依旧例，“二短三长”地敲着门。“谁啊？”开门的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瞎老头，而是一个面生的灰衣奴仆。
陈浩有些奇怪，朝着他作揖道：“敢问这位大哥，瞎爷爷去哪了？”灰衣奴仆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哪里有什么瞎老头，一直都是我在管这后门。”
“你，明明……”陈浩惊讶地刚想指出对方话语中的漏洞，却听他说道：“你这个小乞丐倒是进不进啊，不进的话，我就关门了。”陈浩只能把剩下的话先咽了回去。
进了门，灰衣奴仆便不理他，自顾自的离开了，陈浩只能暂且作罢。冥冥中，他有种感觉，今天的花柳巷似乎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变得不同寻常。
沿着错综复杂的廊桥，陈浩朝着小妹所住的小院走去。其实，讲心里话，他一直很疑惑柳姑娘对小妹的种种优厚照顾，这让他心里很不踏实。
譬如安排一间僻静独院，又譬如让贴身丫鬟前来照顾。还有一些特别的小细节，比如，从后门到小院很少能遇到他人，作画时与人闲聊，一谈到后门，便忌讳莫深。
不过，原先这些怀疑只是压在他心底。他下意识地以为只是自己独树一帜的画技外加小妹的可爱外表让柳姑娘起了爱才之心，怜惜之意。但今天的一些异常让他不禁又开始回想、琢磨起来。
说起来，无论在前世还是今生，陈浩都是这副敏感多思的性子。凡事总会多想，往往一丁点的怪异之处，都会让他反复琢磨。
这样的性格固然能躲开不少危险，但也让他做事不够大气，格局太小，失去了很多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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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哥，快跟我来，主人正在阁楼里等你。”绿翠朝着不远处的陈浩招手道。陈浩定了定神，不再胡思乱想，朝着绿翠走去。
去广昌阁的道路也是颇为繁复，周围景色大都一致，看得陈浩有些晕头转向，反而没注意到今天的绿翠也颇为反常。
没有了以往的活泼多言，除了最开始的打招呼外，后面绿翠都没有再与陈浩说什么，只是背对着他，默默地在前面引路。但是，脸颊的两片霞云和眉宇间娇羞的神态显示出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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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陈浩？”柳青濛朝着一早来请安的贴身丫鬟问道。
“没、没有，主人。奴婢就是挺感激他的，您知道，他救过奴婢的命，不然奴婢早就被苏管事的人打死了。”嘴里是越说越低，可心里却越跳越快，她能感到自己的脸颊似火烧。
“如果我把你许给他，你可愿意？”
“啊？”
静静燃烧的火苗变成了熊熊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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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翠想到今早自己在主人面前的丑样子，不禁想把脸蒙上，找个地缝钻进去。“还好他没见到！”她心里暗自欢喜。
悄悄的看了眼身后正在左右观望的陈浩，她心里忽有小鹿乱撞，这个呆子，嘻嘻。
大约一柱香后，绿翠领着陈浩来到了一处飞檐勾角的二层阁楼。
门口有四个青衣奴仆垂手而立，三四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进进出出，看得陈浩有些眼花缭乱。
引着陈浩进入阁楼一层，绿翠指了指堂中摆的紫檀木椅，让他稍坐一会，便提着花裙，上楼禀告去了。待到绿翠走后，陈浩这才晃过神来，打量着四周的摆设。
这里显然是陈浩目前见过的布置的最豪奢的客堂。紫檀椅，苏绣锦，钧白瓷碗，青花瓷瓶，看得他啧啧称奇。市井传言这花柳巷里的东西都是前朝珍品，怕是确有其事，这让他对小妹的事又多了几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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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哥，你可有阵日子没来我这了，你可还欠我几幅画呢。”柳青濛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陈浩，调笑道。
此时，陈浩已坐到了阁楼二层的书房，见到了此行的正主，花柳巷四大管事之一，柳姑娘。
“姑娘若需要小子作画，小子随时都可以为您补上。”陈浩朗声说道。
“哦？那苏姑娘那里怎么办啊，我可听说她很看重你，前些日子，还让你给她手下的姑娘画了个遍呢。”柳青濛轻轻端起茶碗，瞟过陈浩的脸庞，慢悠悠地说道。
“那自然是以柳姑娘为先。”陈浩连忙表态道。
“不是以我为先，而是以我为主，你可愿意？”柳青濛压呷一口茶，神态轻松，笑语盈盈地说道。
闻言，陈浩心中一紧，“终于来了。”他暗忖道。借着喝茶的动作掩盖住面上的神色，他要好好想想如何应答。而伺候在一旁的绿翠则面带纠结，既希望陈浩答应又盼他有骨气。
说实话，柳青濛的突然要求让陈浩有种安心的感觉，至少她之前对小妹的种种表现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人才嘛，在哪个时代都是最贵的。不过，要让他陈浩为人奴仆，这点价码可不够。
轻放茶碗，陈浩站起身，双眼直视柳青濛的眉心，郑重地做了一个揖，面色坦然地说道：“并非小子不识抬举，姑娘对小妹的种种照顾，小子铭感五内。只是小子做乞丐野惯了，就怕是不懂规矩，做不好姑娘交代的事。”
“陈小哥过虑了，我并不是要你卖身为奴，只是做我辖下的一个小管事，替我多在仕女图上下功夫。”柳青濛闻琴知意，直接了当地道出了陈浩的心思。
只差最后一根稻草了，她不待陈浩回话，抛出了精心准备的戏肉。“其实你小妹的病并非无法医治，只是凡间药石已无效，必须要用仙家手段，方能痊愈。”
“哦？！难道这还是一个修仙世界？”陈浩有些诧异，按耐住心中的些许激动。他顺势再次作揖，问道：“还请姑娘明示，这仙家手段该往何处去寻？”
柳青濛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眼神中流露出追忆之色。
少顷，她幽幽的说道:“我年幼时，曾随父出入前朝宫廷，见过不少修仙中人。其中有一位受我父恩惠颇深，曾许诺为我家做一件事。可惜后来前朝崩塌，我父身死，而我被困在这腌臜之地，不得离开。也就渐渐不做他想。”
她顿了顿，凝视着陈浩的面庞，说道：“如果陈小哥肯答应，我便把那位仙人的信物以及寻找之法教给你，届时，你小妹的病或有痊愈的机会。”
柳青濛的话对陈浩而言，有些天方夜谭。他快速的理了理思绪，说道：“据小子所知，前朝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而您看起来不过双十之数，怎么会……？”
“这是那位仙人送的丹药，名为驻颜丹，只要长期服用，自可永葆青春。”柳青濛挥了挥手，拿出一个瓷瓶，轻轻晃动后便有声响传出。
“不过这丹药也有弊端，只能保持面容年轻，却不能真正防止衰老，而且在躯体上会变得更加明显。”柳青濛一边说着，一边卷开袖口，露出一截手臂。
显而易见，虽然抹了白粉掩饰，但手臂上皮肤松软，沟壑纵横，黑褐色的老人斑比比皆是，这绝不是一个正直芳华的女子手臂。
一旁的翠绿已是看得目瞪口呆，她突然明白了为何自己的主人从来不让贴身婢女服侍洗浴。
看着眼前这鲜明的反差，陈浩惊讶之余，开始有些相信柳青濛所说的那个发生在五十年前的故事。
更重要的是，他忽然意识到，这种阴私之事，无论是少女还是老妪，知道后只会有两个结果:竖着或者横着。所以，从那个故事开始，他便已经没有了退路。
“柳姑娘明鉴，若能寻得那位仙人，治好了小妹的病，小子愿为姑娘驱策。”陈浩只能退而求其次，再次躬身作揖道，只是这次，他的手几乎要碰到地上的锦毯了。
这个结果似乎在柳青濛的意料之中。看着始终不肯下跪的陈浩，她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三日后你再来府内，到时自会有人告知于你。我累了，若无它事，还请自便。”
陈浩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位柳姑娘，或者说柳婆婆，虽然有些恼怒，但是并未把话说死，小妹的事尚有余地。
他忽然想起此行的目地，不得不在柳青濛端茶送客前，再次硬着头皮把昨日之事叙述了一番。只不过隐去了找人这一环，只是说对方要他在花柳巷里暗中观察，做内应。
柳青濛自然知道陈浩说的是崔百川的事情，若不是如此，她又何必与他多费唇舌，直接杀了做花肥，那多简单。
不过，她已经失去了耐心，直接说了一句“我来解决”，便把陈浩打发走了。
一旁的绿翠本想引陈浩出去，却被柳青濛叫住，只能唤了个青衣奴仆送陈浩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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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幽暗的密室内，柳青濛赤身裸体，安逸地浸泡在血红色的水池中。。
在升腾的氤氲中，她裸露出的皮肤仿若被熨烫过的丝绸，光润紧致，隐隐有一层莹光透出。
而在她面前，有一个看不清样貌的女子正跪坐着。她的姿态诡异，好像是一个被主人丢在一旁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