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雨风寒

　　风卷云集，夜色渐深。
　　位于城南的使臣驿馆，是楚王用来招待各国使者的场所。前些天到来的圣武使者，此时便居住在此。
　　使臣驿馆是一个面积颇大的合院，其中主楼乃是一栋二层的木制小楼。小楼二层的阳台上，这位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人便是此次圣武使团的主官名叫吴瑞。只见他一身文人打扮，独自依靠在木制栏杆处，仰头看着空中越积越厚的云层，有着文人特有的忧郁气质，仿佛下一秒他便能吟出一首诗词来。不过，遗憾的是吴瑞脑海中不停思考的根本不是什么诗词歌赋，而是如何避开楚王安排的眼线。
　　自打住进使臣驿馆的那日起，楚王就派遣了一支禁卫军小队，日夜守护在使臣驿馆之外，美其名曰保护使团的安全，但是吴瑞清楚，楚王此举更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借着保护之名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为了避开楚王的这些耳目，几日来，使团护卫队队长史义蓬，一直在暗中探查禁卫军设置岗哨的位置以及轮班的时间，经过几日反复不断的探查，禁卫军的岗哨逐渐被史义蓬探清了虚实，除了明面上可见的岗哨外，史义蓬还发现了禁卫军数个隐藏在暗处的岗哨。
　　“大人，驿馆以及周边禁卫军岗哨的位置已经在地图上标明。”史义蓬的声音突然从吴瑞身后响起。
　　闻言，吴瑞转身面露微笑对史义蓬道：“天要下雨了！”
　　史义蓬拱手：“不知大人何意？”
　　吴瑞摆了摆手，未作解释，跨过门槛进屋，走到那张放地图的桌子前停下，看着地图上被史义蓬标出的禁卫军岗哨：“义蓬，可以确定楚人的岗哨就这些吗？”
　　史义蓬此时也已走回桌边，他看着地图上标出的岗哨位置，颇为自信的说道：“禀大人，经属下这几日反复探查，可以确定楚人安排的岗哨，就是这八处明哨。”史义蓬指着地图上八个空心的圆圈，然后又指向另外五个实心的圆圈道：“还有这五处暗哨。”
　　史义蓬说完这些顿了顿，有些轻蔑的说道：“大人，依属下看来，楚人的这些手段着实有些粗略，根本不足为惧。”
　　吴瑞抬头看了眼史义蓬，见他神色间流露出的轻蔑神态，不由皱起了眉头，拿起一支毛笔在地图上又画了两个实心圆圈，用手指点了点：“除了方才你说的五处，这两处也是禁卫军的暗哨！”说着吴瑞抬头与史义蓬对视一眼：“义蓬，莫要大意，数月前的教训，莫非你已经忘记。”
　　听吴瑞提起数月前的事，史义蓬面有羞愧，拱手道：“谨遵大人教诲，属下定然谨记于心。只是大人方才说的那两处暗哨，属下原本也有所怀疑，只是数次探查后，并未发现异样，所以。。。”
　　吴瑞：“那是因为你被他们发现了！”
　　史义蓬一脸不可思议的辩解：“怎么可能，我隐于暗处探查，怎么可能会被他们发现。”
　　吴瑞：“莫要轻视你的任何一个对手。”
　　史义蓬心中虽万般不信自己的行踪被楚人发觉，但此时再多做辩解已无太多意义，所幸便不再纠结此事，转而询问吴瑞：“大人，接下来我们如何行事。”
　　吴瑞看着地图上岗哨的分布，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他们明哨暗哨配合紧密，监视驿馆周围几乎没有任何的死角。”他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思索片刻后，突然眼睛一亮，拿过毛笔在地图上圈圈叉叉的画了几笔，然后面带自信微笑对史义蓬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听完吴瑞的计划，史义蓬的双眼也开始亮了起来，回想起刚才吴瑞说的那句：“天要下雨了~”这才明白，原来吴瑞方才便已经在想如何借雨天隐藏行踪，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敬佩。
　　吴瑞：“义蓬，待会你负责吸引这几个岗哨的注意，但千万不要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你可明白？”
　　史义蓬：“属下明白，请大人放心。”
　　听到史义蓬的保证，吴瑞点了点头，让史义蓬先行去准备，他则是将地图收好，换上了一件黑色夜行衣后，便静待时机降临。
　　未过多久，天空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雨水相伴而来。
　　史义蓬与吴瑞两人均唯有迟疑，分头开始行动，吴瑞只等史义蓬那边制造动静，吸引岗哨注意，他二话不说，轻松越过墙头，借着大雨的掩护，身形如鬼魅一般，在各个掩体间穿梭，巧妙的躲过其余岗哨的视线。
　　待脱身后，他便径直向着离宫而去。
　　******
　　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空气中的温度也随之降下来不少，宫女绿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心中有些担心三王子夜里踢被子着凉，便又从床上爬起来去三王子的卧房查看。
　　绿珠蹑手蹑脚的进了三王子卧房，不曾想，三王子的床上竟然空无一人，三王子不见了。
　　对这一局面毫无准备的绿珠，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口中不停念叨：“我的小祖宗哟，你可别吓我啊！”一边念叨着，一边利索的将三王子卧房的灯烛点亮，床底、柜子一顿翻找，却依然不见三王子的踪影。
　　在确认三王子不在卧房后，绿珠越发慌乱起来，大声的喊叫：“不好啦！三王子不见啦！”
　　绿珠的叫喊声惊醒了一众负责三王子起居的宫女，一个个本都还有些迷糊，待听清楚绿珠喊叫的内容后，一下子就变得清醒无比，也顾不得穿好衣服便都赶来三王子的卧房。
　　赶过来的宫女见着绿珠便七嘴八舌的询问：“绿珠姐，怎么了？三王子怎么了？”
　　绿珠脸色依然煞白，慌乱的情绪却略微稳定了些。条理清晰的吩咐一众赶来的宫女：“都别吵了，现在屋里找不到三王子，大家赶紧分头在寝宫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此时，外面春雷滚滚，大雨瓢泼，若是三王子发生点意外，后果不堪设想，事关身家性命，一众宫女自然不敢懈怠分毫，下一刻，屋内又只剩绿珠一人。
　　绿珠看着外面瓢泼大雨，心中五味杂陈，她对着门口的方向跪下叩拜：“请娘娘保佑三王子平安。”
　　绿珠口中的娘娘，便是三王子的生母黎妃。绿珠原本是黎妃的贴身宫女，很受黎妃的关照，主仆二人感情很是深厚，情同姐妹。后来黎妃因为生三王子时难产而离世，绿珠伤心欲绝，一度准备随黎妃而去。楚王知晓后，念她忠心，便让她替黎妃照顾三王子长大，这才绝了她寻死的念头。
　　再后来三王子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被楚王单独安排到曾经黎妃居住的寝宫生活，而照顾三王子的日常起居，楚王也全权交给了绿珠负责，由此可见，楚王对她也是信任有加。
　　绿珠也没有辜负楚王对她的信任，这些年来她尽心尽力，将三王子照顾的很好，然而今夜，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实在出人意料。
　　一众宫女将寝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寻到三王子的身影，一个个焦急的跑回来禀报绿珠：“绿珠姐，寝宫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三王子，这可怎么办呀！”
　　慌乱的宫女七嘴八舌：“对呀，绿珠姐，这可怎么办呀！”
　　绿珠呵斥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都给我安静！”她又指了指那几个已经哭起来的宫女道：“都给我别哭了！”
　　一众宫女见绿珠发飙，便都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
　　绿珠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方才她已经屡清楚三王子平日爱玩的几处地方，此时寝宫内寻不到人，立即便安排一众宫女分头去这些地方找人。
　　待这些宫女分头离去，她也来不及找把伞，一头扎入雨里，一路疾跑，赶往二公主的寝宫。
　　二公主与三王子都是黎妃所生，也就是说二公主乃是三王子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平日里二公主对三王子也是极好，平日无事，三王子也总愿意往二公主寝宫跑。
　　******
　　“咚咚咚~咚咚咚~”
　　二公主寝宫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正打算就寝的二公主便让贴身宫女环儿去开门。
　　环儿虽有些不大情愿，但奈何公主开口，只好拿了把油纸伞去开门，宫门打开，只见门外来人被雨淋的披头散发，环儿仔细看了看才认清来人面貌。
　　环儿有些吃惊的问道：“绿珠姐，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不撑把伞，快些进来，可别淋生病了。”
　　绿珠却是焦急的问道：“环儿，二公主可曾就寝了？”
　　环儿：“还没有呢。”
　　绿珠：“赶紧带我去见二公主。”
　　环儿此时也已经预感到可能三王子那边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不敢耽搁，匆匆带着绿珠赶去二公主的卧房。
　　只是一会，二公主见环儿带着浑身湿透的绿珠进了卧房，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赶忙询问：“绿珠，可是我弟弟又出了什么事？”
　　倒也不是二公主料事如神，只是这些年她那弟弟时常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举动，因此才有此问。
　　只见绿珠噗通一声跪在二公主面前，声泪俱下：“二公主，三王子不见了，我们翻遍了寝宫也没找到，刚才我已经让其他人去三王子平日常去的地方去找了，也不知能不能找到，这大雨天的，要是三王子发生点意外，我可如何跟娘娘交代呀！”
　　二公主闻言脸色一凝，赶紧吩咐环儿：“环儿，你速去将寝宫里的宫女、嬷嬷叫醒，分头去宫里找人，然后你去找一下今夜轮值的禁卫军，让他们也帮忙一起寻找我弟弟的下落，快去。”
　　环儿应了一声，火速办事去了。
　　二公主见绿珠这般模样，哪里还忍心说些怪罪的话，绿珠当年与她母后情同姐妹，这些年更是为了照顾她弟弟付出了所以。
　　二公主低下身，将绿珠扶起，拿了件袄子给绿珠披着，口中则不停安慰着她。
　　不久之后，绿珠派出去的人，依照临行前绿珠的安排，陆陆续续的赶到了二公主的寝宫。
　　然而，这些人带回来的却只有失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意识到事态可能失控的二公主也早已遣人去禀报楚王。
　　突然二公主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绿珠道：“跟我来，我知道我弟弟在什么地方了。”
　　说完二公主竟直接冲入大雨之中，绿珠闻言自然紧跟着也冲了出去。
　　二公主自幼不喜琴棋书画，却偏爱舞刀弄枪，对此楚王非但未作出丝毫制止，反而让禁卫军统领林奚亲自教导二公主刀剑武功，因此，二公主时常会前往玄武台接受林奚的指导。
　　今早，在三王子的软磨硬泡之下，二公主第一次带着他去了玄武台。
　　此时，回忆早上在玄武台发生的种种，二公主猜想她的弟弟极有可能是偷偷跑去玄武台练习射箭了。
　　事实证明，二公主对她这个弟弟还是很了解的，只是，待二公主一行人匆匆赶到玄武台时，看到的却是瘫倒在地上的少年，以及一块掉落在旁的石头。
　　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雨下的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