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理,法

　　修訂版
　　其实解释起来很简单，墨璇姑娘，我说几个故事给妳听吧，我想等我把这几个故事说完，妳就會明白了，当然，过程中有什么疑惑可以随时提出，不过先让我起来再说。”经过秦墨璇的治疗后，纪玄此时的伤势已好了大半，稍稍活动手脚确定了身体大致无碍后，便坐了起来，毕竟不论原因为何，这样躺在一名女子的腿上还是一件挺令人尴尬的事。
　　坐直身体后，纪玄转头看向秦墨璇，发现她背倚枯树干，以左腿盘而右腿曲的姿势坐定，意态闲适却又不失认真，明亮的双眼正看着他，表现出一副聆听的姿态，纪玄笑了笑，随后便开始了讲述：“首先，第一个故事得从我前世刚刚创立乱心楼不久后，所授的一堂课说起。”
　　“授课？你前世好歹是一方势力之首，居然还要给人上课？”听到纪玄的话，秦墨璇有些意外。
　　“当然，其实在我看来，教育比起天天打打杀杀的修炼重要太多了，前世我纵然处於再怎么忙碌的时期，也绝不曾把授课的时间減少；而妳我今後若想要达成目标，教育也绝对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毕竟一个人就算修为再高，如果连一些基本的逻辑和认知都没有，行事全凭喜怒，那和畜l生有何区别，咳…扯远了，回到前述。”纪玄言此，发现自己有些离题了，轻咳一声后说道。
　　“在那堂课中我问了所有的学生一个烂大街的问题，你们的梦想是什么？当时我的学生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正值血气方刚热情澎湃，觉得世界在自己眼前展开，无限机会只待撷取发挥，有大概六成的学生想都不想就回答了，而其答案大多类似，我归纳起来大概就两句话：有朝一日，我要以无敌之姿扫灭天下！让所有人都臣服于我脚下！”纪玄在说到最后的两句话时，脸上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听到他们这么回答时，应该很失望吧。”秦墨璇问道。
　　“不，这没什么好失望的，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因为在他们之前，有无数的例子向他们证明了这条道路的可能性，现实状况也表明了有修为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件事，但…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在那些看似成功者背后的无数冤魂、以及那些未成功者的哀鳴怨念，或者说他们看到了，但都会认为自己将会是那个不同，个个都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往前沖，而这就是堕落的第一步，要想改变实在是太过困难了。”纪玄说到这停了停語气，垂眼沉默了片刻，从中能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奈：“回到原題，当时我听完了他们各自卻雷同的答案后，我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我便向他们说道：对于你们会有这个答案我并不感到意外，这个世界自从修炼一道出现起，便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搬山填海、逆天改命甚至长生不死，随着修为的提升，这都将不再是幻想，但这个世界无论怎么变化，总有那么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这其中最好的例子就是…人性，这也是我今天想要讲的主題，我希望未来你们不要变成一个只知修炼至強，不知世间道理的人。”
　　“人性复杂多变、善恶纷呈，但究其根本却也很简单，简单到可以用三句话说完：“让自己感覺快乐的事物，决定了自我性格的方向，而世界和制度则会残酷地用现实告诉你方向的正确与否，但也就是这三句话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衍生出了人类制度中最重要，却又永远无法建构出大同世界的社会基础ㄧ情理法。而所谓的情理法，即人情、天理(道理)、国法。”
　　“情为世界存在的本源动力，是人类的主观本性，理则为宇宙自然终极的律例，是客观且永恒不变的天地运行大道，而法是为了在情和理之间取得一定平衡，而订定出来的社会秩序基础，这三者的互相配合並牵制，一个社会偏重于哪一側，都将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情况出现…”当纪玄说到这时，再度停頓了一陣，似乎措辞着接下来的表达，忽然听着的女子突然开口问道：“你認為最好该当以何者为主才能达到最圓融的境况，是法还是理呢？”秦墨璇抬起了头，双眼看向了纪玄，语气疑惑中带着严肃的问道。
　　“自当是以理为先。”听到女子的问题，纪玄转头与秦墨璇对视后毫不犹豫地说道。
　　“墨璇姑娘妳確實聪明，妳的问题直陳关键，最重要的是妳已经知道一个社会若想要稳定，是绝不能以人情为主導的，只因当社会中的人情居于道理和法制之上时，事务的是非曲直判断依据就将輕易变为乡愿，而乡愿，德之贼也，似德非德而乱乎德，而这样一个以人情为核心理法不存的世界中，合情即合理，合理即合法，这样的情况下人人都将成为一个伪君子，看似忠厚实际但没有一点道德原则，只知道媚俗趋贵，当面背后各一套，但有不從者，所謂人情瞬時可以裹挾，且毫無界限能夠節制。當普世大眾多如此、而这些人又聚在一起、且身懷大能者比比皆是，這將有多么可怕，应该不用我多加赘言，从你我所处的世界就随处可以见到无数的例证，墨璇姑娘你会找到我应该也是看了太多而想要改变这点吧？”便见秦墨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可说到此一个问题就出现了，既然我说现在的人情治世有如此多的问题，却还能运行如此之久却都不曾改变？”
　　秦墨璇想了想后：“以情治理更方便也安全于统治阶层的管理。”
　　“没错，这就是最核心的原因。”纪玄称许的投去一眼，随后说道：“以情治理有一项必要的先决条件，那就是老百姓必须要单纯且没有自己的逻辑和主见，能够轻易的被煽动和引导。”
　　“何解？”
　　“因为世人中绝大多数还是这些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生活淳朴的普通人，所谓的修士大概只占了不到两成而已，但千万不要觉得这些普通人纵然再多也没什么意义，这股力量要是能集合在一起，能够产生的力量将是不可想象的，统治阶层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发生，大多会用各种方式来让百姓缺乏基本的价值和世界观，以方便管理和控制，人分九等，用法有差这类的事也能够潜移默化的让人习以为常，渐渐地让他们自觉低人一等，这就是前人曾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道理，而以情治理除了能很好的达到这项目的之外，还能够同时阉割百姓反抗的念头和血性，这对于统治阶层而言简直是再好不过了。”纪玄笑着说道。
　　“以情治理的问题我已理解了，可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以法为主呢？建立一个完善的条例规定，每个人都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样的方式又有何问题吗？”秦墨璇好奇的问道。
　　“这个问题就很好回答了，简单来讲就一句话，不符合人性，人性这东西非常有趣，你说他本善吧，有时能做出的事可以残忍到如同禽兽，但有时却又能展现出光辉，但总的来说，主要还是看周遭环境而产生变化的，但若是在以法为主的社会中，可以造成人性变化的因素将会少的可怜，而在这种情形之下，人只会有两种结果产生，反抗和机械化，但相信这两种结果不论是哪个都不会是妳我所想要看到的。”便也见女子点了点头。
　　“所以一一排除下来后，似乎以理为重才是最正确的，但想要做成这件事其难度极大、且问题极多，和以人情为主的社会相反，一个真正讲理的社会最重要的基础就是百姓必须要有最基本的是非逻辑和思想，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能够在自身权益受到威胁时去反抗，光是这件事就是不论有多强的修为都不一定能做到，为了让百姓有思想就必须受教育，而教育的普及首先就是个天大的难题，而且…虽然从刚才到现在说了这么多，但我也不能保证我所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毕竟这件事所牵扯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也只是有一个大概的方向而已，所以失败…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而失败的后果，也将不会只是妳我的性命这么简单而已，所以墨璇姑娘，我最后再问妳一次，妳真的要和我走上这条路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纪玄语气严肃的问道，转头看向女子，便见秦墨璇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子，纪玄这一转头便恰巧和她对视，随后便听秦墨璇说道：“坦白说，你今日所说的这些，很多是我以前从未想过的，其中的意义我也还未能完全理解，但这也证明了我没有找错人，但对于你此刻的问题，我只能说你意外的有些天真了。”
　　听到这话的纪玄不禁愣了愣神，还未及开口，便听秦墨璇继续说道：“这个世上大多数的人在去做一件事之前都喜欢去问一句对错，但实际上自己心里也知道，世上没人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这问题不过是问给自己心安的而已，最后能否成功还是看事前的准备，但与其有时间在这问着没用的问题，不如好好的去推演和完善自己的计画。”
　　此话一出，纪玄也不禁咽回自己刚刚的不服气。经过短暂的思考后，纪玄缓缓笑了，随后说道：“墨璇姑娘妳说的对，是我因为前一次的失败而天真了，多谢妳点醒了我，我此后不会犹豫了。”
　　“这道理你一定懂，只是你自己走进误区罢了，不客气。”。
　　“呵，不过从刚才爬上悬堐，又是找水、又是搏斗，现在又动脑说了这么多话，我现在是真的快要饿死了，妳先让我生个火把那头鳄鱼烤来吃填饱肚子再说吧。”纪玄说着这话的同时便已站起走向了不远处贯矛鳄的尸体。
　　“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