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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三个月过去。
苏皓的未来机器人公司已经小规模投产，焦头烂额的他几乎很少回家。
小智的自闭症也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经常一整天不说话。更让夏西闹心的时，面对屋子里堆成小山的玩具，小智说什么也不愿意放下手里的电钻机。
“男人都该有一把电钻！”对于夏西的担忧，苏皓不以为然地解释了一句，便急匆匆去公司了。
晚上，夏西将到处开孔的小智哄上床，第一次感到身心俱疲，而她的电量明明还有百分之八十！
耗尽最后一丝心力，夏西将自己清洗干净，仔细地涂上抗化油和面霜。
然后，她瘫倒在沙发上，将左脚伸进充电插座中。急速涌动的、温暖而强劲的电流让她舒适地叫了一声。
好几次，夏西扪心自问：明明拥有了爱与家庭，为什么还会胡思乱想？
解释不清，这不是一个0或1的数学题。
房间里的温湿度永远是24℃/55%，让人昏昏欲睡。
渐渐地，夏西的眼皮打起架来。
几分钟后，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房间角落里钻了出来，朝沉睡的夏西走去。
他在夏西的身体和面容上打量了一遍。而后，房间内的灯光便以恒定的速率逐渐变暗。
接着，他从旁边取来一个薄毯，轻轻盖在夏西身上。
当周围陷入漆黑，男子才转身离去，蜷缩在房间角落里。
黑暗中，他的双眼始终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一周前，苏皓不顾夏西的反对，花重金买回来一台管家机器人。
如同“木鸟”公司流水线上生产的数以亿级的智能产品，那个男人是一个仿生机器人，无论外表多么逼真，它没有思想，没有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夏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密室里，放着三副巨棺模样的金属仓，角落里是一台血光交织的玻璃冷柜。
“这是一个梦。”她喃喃自语。当目光移动到脚下的一刹那，冰冷的记忆如同潮水般袭来。
一具残破的尸体！夏西再也熟悉不过，那是她自己的身体！
“不！”她拼命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清醒不了。
多年前，在阴森的地下密室中，夏西被周正德重伤后，塞入冷柜中，几乎必死无疑。
但最终，她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当她得知自己正在被改造成机械身体时，恐惧和绝望几乎让她再次晕厥。
幸好，李大卫就站在她的身边。他的面容看起来苍老又疲倦，但却是那样的沉着，那样自信！似乎能够轻易抗下整个世界的重量。
“大卫！”夏西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个男人宽阔的肩膀。“答应我，和我一起，永远留在这里……”
大卫的眼中满是愧疚，回答却冷酷无情：“不，我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在你的手术成功之后死去。”
“那么我的命运呢？大卫！”夏西不甘地质问。“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变成别人口中的怪物，孤独的留在世上？”
当夏西恢复行动力的时候，大卫用强电流破坏了他的机械体。他的嘴巴拼命蠕动着，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死神很快掳走了他。
紧接着，一阵绚烂的火花从密室的金属门上四溅而开，荷枪实弹的警卫们一拥而上，将浑浑噩噩的夏西扑倒在地。
意识混乱不堪，像是梦境，又像是遥远的回忆。
呢喃的自语声在密室不断回荡，并且越来越响。
“最后那一刻，他在说些什么？”
“我的命运呢？”
……
夏西惊醒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柔和的光线缓缓亮起，管家机器人及时来到身边，字正腔圆地道：“随时听候您的吩咐？我的主人！”
夏西摆了摆手，管家机器人盯着她的动作，完美地理解了她的拒绝和不耐。它默默地返身而回，像施展了缩骨术一般钻进酒柜下面。
夏西想站起来，却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在地。
“该死的！”她胡乱骂了一句，不满地打量自己的身体。
陀螺仪不会出问题，容错电路也保证了四级故障下的身体稳定。能让她站立不稳，也许是剧烈震荡的脑电波干扰了神经系统。
由此可见，她刚才的情绪波动多么剧烈！
“讨厌的家伙，非要把这具身体设计的如此繁复！越简单越可靠的道理他不懂吗？”夏西轻声嘀咕着，脑海里浮现出李大卫在工作中苛刻的样子。
单单是触觉感官，就用到了温度、压力、位移等等数千种不同类型的感受器和转换器，每种的数量更是不可思议地数以万计。
也就是说，夏西的身体对比木鸟公司引以为傲的管家机器人，单从复杂程度上来讲，就好比核动力航母和独木舟的区别。以至于大大增加了系统控制的不稳定性。
当然，以辩证法的观点来看，这些缺陷是不可避免——甚至必要——的。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夏西揭开腹部的皮肤，打开下面的方形金属盖，一个小小的显示屏便伸展出来。
密密麻麻的光点和深色的背景就仿佛浩瀚星空的缩影，而银河般闪亮的光带便是神经元密布的中枢系统。一些醒目的红色光点正以不同赫兹低频闪动着。
作为李大卫最得力的助手，夏西算得上首批“人脑机器人”的创造者，她对这具身体了如指掌。
随着她的意念，手指正以极其精准的动作在屏幕上飞速滑动着。很快，夏西便锁定了故障点：一块解理的硅晶片。
“问题不大。”她想。
带着一丝敷衍，夏西随手输入一串强制或忽略的命令码。然后，她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夏西猛吸了一口冷气。处理完毕，一切正常！
抬起头的时候，夏西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呲牙咧嘴的模样。她被自己逗笑了，噩梦带来的不快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享受生活！”她告诉自己。
“嗡嗡嗡……嗡嗡嗡！”小智的房间传来一阵低沉的噪音。
“妈呀！又开工了！”夏西做了个鬼脸，准备起身去查看。
阴影里，缩成一团的管家机器人突然伸展而开，如同鬼魅般闪进了小智的房间。
夏西愣了愣神，，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啊——！”惊惧的尖叫声猛地响起，又戛然而止。
……
房间是打开的，黑夜里，她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背对着她。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嗡嗡的电机齿轮摩擦声搅作一团，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来不及开灯，她冲了上去。
借着月光，夏西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小智手里抓着电钻，正在无声地挣扎着。而他的双肩，正被管家机器人死死的按在地上。
“放开他！”夏西大声命令道。
“他有可能伤害到自己，主人！”机器管家回答道。
“放开！”夏西再次吼道。
“他有可能伤害到自己，主人！”机器管家不为所动。
夏西紧紧攥起了拳头，她在想如何不伤害到小智的情况下，一拳将机器管家的脑袋捣碎。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个管家机器人的设计太不合理了！他们的身躯太过高大，几乎接近两米，远远超出了实际所需。而他们的五官却简陋到只是些大大小小的孔洞，简直奇丑无比。
作为家庭机器人来说，他们砍掉了太多增加亲和力的设计，却用了太多金属骨架，就像银月公司的安防机器人那样。
“吁……”夏西泄气般地举起了双手。“好吧，麻烦你开灯！”
“乐意效劳，我的主人！”机器管家纹丝不动，房间内的灯光便自动打开。
夏西慢慢走过去，从小智的手里取走电钻，又关闭了电源。
机器管家立刻松开了小智，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夏西将瑟瑟发抖的小智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他的双肩被按出了淤青。
“该死的！看看你做了什么！”夏西愤怒地叫道。
“运转的电机在黑夜里极其危险，主人！”机器管家辩解道。“由于人眼不能适应黑夜的弊端。”
“可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机器管家愣了几秒。“你说的对，孩童更应该倍加小心。保护人类大于一切。”
“滚出去，离开这个家！再也不许回来！”夏西冷声道。
“遵命，我的主人！”机器管家鞠了一个躬，款款退了出去。
客厅里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
凌晨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也许是女人的天性，夏西开始担心起那个管家机器人来，心想不知道它的防水性能如何？万一弄丢了，苏皓会不会埋怨自己？
她一边想着，一边去关窗户。
“哐当！”一声，窗户关上的同时，一道闪电从天空划过。
夏西的身体猛地僵在了那里：她看见窗外有一颗湿漉漉的头颅，正隔着玻璃望向里面。
更加可怕的是那妖异的红色眼睛和黑漆漆、仿佛枪口一般不会开合的嘴巴。
随之而来的雷声中，夏西极为肯定自己听见了一阵冷笑声，和机器人嘴巴里的合金振膜所发出的音色一模一样。。
“该死的，看我明天怎么把它大卸八块！”夏西“唰”地一声拉上了窗帘。
她想到小智的房间里也有一扇窗户，便急匆匆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