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最好回去吧

　　签好住房合约，已是三点多钟，下楼来在周边商业街青砖路面上转转，感受着这座陌生城市的风物。不远处的千千湖送来凉凉的清风，尽管大阳炙烈依旧，此处不同于墨市大学全天处在湖风的荫蔽中，但也不会感觉太过闷热。
　　陆铭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心里却并未卸下负重感。说不上为什么，他对李坤这个人印象不是很好，不是很想给李坤做事。他有自己的一套关于人的评价标准，他喜欢诚实、稳重而热心，但是又没有太多私心的人。
　　而李坤这人，满肚子主意，说话溜火车，什么事情都处于他精心的算计之中。给他做事，真没什么安全感可言。
　　没错，他认为当下最需要的是安全感，他想脚踏实地诚诚恳恳地付出汗水，挣取应属于他的报酬。
　　路过菜市场旁，看见有一排社会宣传栏，玻璃里面贴满了招工启事，眼前一亮，果然念念不忘必有回想啊。赶紧凑过去一睹详细。
　　原来，都是些饭店、酒店、商场、培训机构之类的招聘广告。
　　陆铭刚从乡村出来，哪里能分辩真假好坏，此时的他是匹饿狼，但凡是份工作都不会挑。农村孩子，上过地挑过水拉过车子放过牛，什么脏累活儿没干过？自然城里的活儿就更不会在话下。
　　挑了一个招聘电话打过去。
　　“嘟嘟、嘟嘟........”
　　“哪位！”一个似乎嘴里正嚼着坚硬的食物的声音突然钻进耳缝。
　　“您好，是这样，我在墨市大学斜对面的商业街上，看到您们........”
　　“少废话，你是谁，干吗的？”
　　那人根本没有耐心听他介绍，厌烦地打断他的话。
　　“哦，对不起！老板，是这样，我是鄂州大学的新生........”
　　陆铭第一次打这样的电话，原本就有点紧张，被他一凶，说话更加磕巴了。
　　“我是要，做你们的........”
　　“神经病！”
　　对方骂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陆铭气得怒骂了一声：混蛋！
　　然后，又拨了一个酒店的招聘电话。
　　这回，接电话挺快，先是听到一个年轻女孩暧昧不清的哼哼声，很快传来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的声音：“哪个王八蛋打扰老子的好事？”
　　“是这样，老板，我看到电线杆上........”
　　“哦，你是墨市大学的？”
　　男人打断陆铭的叙述，直截了当地问。
　　“是的。”
　　“你是男的？”那人狐疑的口吻。
　　“是的，我是纯爷们儿。”
　　陆铭心想，这都什么人啊？这么个大男人声音他听不出来吗？还是自己的嗓音有些阴柔，像女的？
　　“噢！那算了，我只要女的。”
　　男人挂了电话。
　　“混蛋！”
　　陆铭气得又是一通怒骂。
　　现在看来，这招工栏里的广告也不甚靠谱，刚燃起的希望又扑灭了。怎么办？乖乖在李坤手下做事？
　　六神无主地想来想去，决定再打一个试试。
　　很快，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你好。”
　　“你好，我看见你们招兼职。”陆铭这次吸取教训，没有铺垫，单刀直入。
　　“过来说吧！”女孩似乎有气无力的。
　　陆铭根据广告提示的地址，很快找到了一个叫“儒尚培训”的办公室，一个神情冷淡脸色不大好的女孩领着他进了一间洽谈室，整个过程中连眼皮都没有抬起过。他有一种感觉：这女孩心事重重，容易走神。
　　很快，女孩跟着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了无生气的男人进来了。
　　男人在对面沙发坐下，那女孩此时倒像个惊慌失措的下人，拘谨地站立一旁。
　　“知道我们做什么吧？”男人打量他。
　　“教育机构。”陆铭答道。
　　“不，我们是广告公司，为培训机构服务，只是我们打的是教育培训招牌。”
　　“我能做什么？”
　　管它做什么的，陆铭只想求个工作。
　　“发传单，招生。”
　　“工资多少？”
　　男人脸色阴了一会儿，朝女孩努嘴：“你和他谈。”
　　男人交待完毕，冷瞪了眼女孩，恹恹地出去了。
　　“日结，每天100，还有问题吗？”
　　女孩终于开口说话，声音依旧轻飘飘的，表情依旧是冷生生的。
　　“何时上班？”
　　“交钱先。”
　　女孩说到这，总算愿意抬头赏了陆铭一眼注视。陆铭一刹那间，发现她的眼眶里闪过一道光，似乎是泪光！
　　莫非她是哭过，还是有伤心的事？
　　“交什么钱？”
　　陆铭摸着脑袋，城里果然不好混，难道不是我干完活儿，他们给钱我吗？
　　“600块押金。”
　　女孩依旧淡然的口吻，精神却已略微振奋，从她黯淡的眼眸里刹那闪现某种异样惊喜的光茫，是那种看到一个明眸皓齿的很帅的男孩才有的惊㤞。
　　“这么多？我没那么多钱。”陆铭大感沮丧，心里空落落的。城里动辄几百块的消费稀松平常，在自己的家乡却需要付出极大的辛苦才能换来这些钱。
　　女孩注意到了这个穿着劣质硬衬衫、脚蹬一双平底布鞋、满脸淳朴劲儿的男孩犹豫挣扎的神情，顿时明白他可能来自贫穷的乡下家庭。
　　她现在的苦难告诉她，几百块钱能换回一条命，能使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放弃尊严。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心里一动，终于露出善意的微笑，劝慰般道：“你最好回去吧，再找个事。”
　　陆铭惶惑地盯着女孩，嗫嚅请求道：“求求你，我真的需要工作。”
　　女孩面露难色，倘若是那些来自城里的孩子，这些钱根本就不算什么，即使她不收也会被挥霍掉。所以她可以做到不问不说，闭着眼睛执行任务。现在……
　　“你现在带了多少钱？”是刚面试陆铭的那个男人，他应该是这里的老板吧。
　　他走过来，阴森地瞪了女孩一眼。女孩脸色煞时变得难看，紧张地躲到了一边，老鼠见到猫似的。
　　陆铭刚绝望的心再次看到希望。相对于女孩，眼前的这个老板反而好感度要高些。
　　“就300块。”陆铭低声道。
　　“给我，明天来上班。”老板嘴角露出一丝笑。
　　“谢谢你！”陆铭从口袋翻出钱，递给男人。。
　　“好好干。”老板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陆铭向角落里发呆的女孩露出报复性的胜利微笑，女孩看着陆铭，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