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天还没亮许春华就醒了，尽管起得早，但是昨晚睡得比想象中要踏实许多，把床收拾了一番许春华穿衣起来，打开门出去就看到此时天边已经有一点泛白了。
　　
　　夏天的早晨是最舒爽的，这会儿大家都还睡着没起，许春华站在院子里面深呼吸一口气，一阵小风吹过来别提多舒服了，许春华迎着晨早的新鲜空气就朝着后头的鸡圈去了。
　　
　　先撒了粮，许春华进去摸了一圈，摸出几个鸡蛋来装进篮子又绕到了灶屋去放下，这会儿天也才刚亮起来，院里院外一片宁静，都还没起，许春华干脆捡了些柴火蹲在灶台旁开始生火。
　　
　　李芝向来都是家里起得最早的，她轻手轻脚的爬起来，穿了衣服就匆匆忙忙的朝着灶屋去，家里突然多了个人她也睡得不太踏实，心里头多少有点惦记着，谁知道一进灶屋她惦记的人都已经生好了火做起了早饭来。
　　
　　“怎么起的这么早，哎哟都说了我来就行，你咋还做上饭了。”李芝走过来就赶紧添柴火，嘴上还忍不住说着。
　　
　　“我起得早也没事做，这些活儿在家里我也总做的，大伯母不让我当外人，那我就在家里怎么做就在这儿也怎么做了。”许春华笑起来说道。
　　
　　她这话还真是那么个理儿，李芝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提这事儿，反而问她：“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嗯，挺好的，中途没醒过直接睡到了早上。”
　　
　　“睡的踏实就好，你去鸡圈里面捡过蛋了？哎哟这次下的不少呢。”李芝点点头，又瞧见桌上的蛋，问她。
　　
　　“嗯，我刚去捡的，确实不少，比我家之前下的多多了。”
　　
　　“那今天早上咱们可以补补了，给你们仨孩子一人加个蛋。”李芝喜滋滋的拿出来说道。
　　
　　“我不用补，左右也出不了多少力气，大伯才应该多补补，每天下地要干力气活儿呢。”许春华忙说。
　　
　　“那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他干力气活都惯了，倒是你们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得补。”李芝说着瞧着那篮子里的蛋，一狠心多拿了一个，一块儿放到蒸锅里头去。
　　
　　两个人一块儿做饭速度就快了不少，平时家家户户吃的也都差不多，许春华做起来也顺手，等到父子三个起来的时候，热腾腾的早饭已经上桌了。
　　
　　桌上的盆里摆着李芝蒸的鸡蛋，四个，一点也不偏心个个都有，人都上了桌李芝就先拿了个蛋拨开递给了许建刚，又打掉了许龙抢蛋的手先拿了一个塞到许春华手里，碗里还剩下两个蛋，她直接推到儿子们面前，每个人都有，唯独没有她自个儿的，她舍不得。
　　
　　往日许春华和李芝接触并不多，一是住得远，二是家里活多李芝也很少串门子，她并不太了解这个大伯母，只是知道大伯家里条件不如她家和叔叔家，都是靠着那点工分拿粮，原想着来了就要好好表现，却没想到还能受到如此照顾，不得不说许春华心里头暖暖的。
　　
　　就平时家里她也鲜少能吃到煮鸡蛋，这是比较奢侈的了，许春华低着头小心的剥了蛋壳，蒸出来的蛋热腾腾的还有些烫手，许春华忍不住吹了吹，赶紧掰成两瓣递了半个给李芝说：“咱俩一人一半吧，我早上也没那么饿，你给我挑了个个儿这么大的，我哪吃的完……哎好烫，大伯母快拿着。”
　　
　　李芝本来想拒绝，看到许春华烫的拿都拿不住也就接了过来，然后还忍不住对着狼吞虎咽把鸡蛋吞下去的许龙说：“你瞧瞧你，再瞧瞧大妹，怪不得人家说生个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
　　
　　“这才一天你就不是我亲妈了？以后要大妹不要我了？”许龙把鸡蛋咽下去，瞪着眼睛问李芝。
　　
　　……
　　
　　早上许建刚给许龙放了假，下午要去学校，也就不用他跟着下地了，吩咐过后许建刚就带着许伟去了地里，李芝则是钻进了灶屋没出来。
　　
　　许春华这边进了屋里收拾东西，好准备下午往学校走。
　　
　　这附近的十里八乡最近的高中就在他们乡上，公社高中，距离许家村走路过去大概不到两个小时，他们上学基本上都是靠走的，高中学的知识多，一来一回怕耽误时间，所以基本上费点脚程都是住校，许春华和许龙也是。
　　
　　许龙钻进屋里面不知道在干啥，李芝则是在灶屋里面炒咸菜，家里的炒好的咸菜不多，现在两个人要去上学肯定是不够拿的，早饭过后李芝就在灶屋里面忙着给他们两个准备吃的呢，许春华在院子里面都能闻到里面那呛人的辣椒味儿，大家都在忙活，左右午饭过后才往公社走，许春华干脆自己打了半缸水又去屋里收了脏衣服出来。
　　
　　她自己本身就没有很多东西，衣服也就是来来回回那几件，换洗下来的也就一身，拿出来扔到外面的空盆里，她干脆朝着许龙的屋子去了，瞧见门开着个缝儿，她在外头敲了敲，许龙就直接拉开门问她咋了。
　　
　　“我准备洗衣服呢，龙哥你有没有什么要洗的？一块儿拿来我都洗了吧，还有大伟哥换下来的我也一块儿洗了。”
　　
　　许龙听她这么说，那是一个健步就飞了进去，不一会儿抱了一对衣服塞给她说：“这是我和你伟哥的，汗味儿特别大的都是你伟哥的，他这人不讲究，你凑合洗就行，让他臭着去。”
　　
　　当着他哥的面咋不见他这么说呢？许春华见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就忍不住想笑，抱过来之后说：“床上的席子要刷一下不？我也一块儿洗了去。”
　　
　　“有呢有呢，那席子让我哥睡得都是味儿，你去等着我给你撤下来。”
　　
　　“你可慢点别扯坏了。”
　　
　　“怕啥，跟我妈说我哥干的呗。”许龙大手一挥就进去了，一点儿也不怕许春华告状。
　　
　　平时许伟和许建刚都在地里，就那几件衣服换着穿，确实是一股子的汗味儿，许春华坐在院子里面先把衣服泡起来，然后又单独弄了个盆搓衣服，等到李芝炒好了咸菜出来她已经洗了一半了。
　　
　　“你这人咋就坐不住呢？”李芝赶紧过来，一看盆里全是许龙的衣服，还没张口就看到小儿子又扯着席子出来了，往旁边的地上一丢就说：“辛苦咱大妹子了！”
　　
　　李芝刚准备开口收拾他几句，结果没等开口他就脚下抹油溜了，害她只能憋火搬个小板凳在旁边坐下来说：“你咋还洗上衣服了？是不是那小王八羔子逼你的？席子也好意思拿出来叫你帮忙！”
　　
　　“龙哥没逼我，我想着下午就去学校了这会儿也没啥事做，自己问他要的，大伯母你还有什么都拿出来一块儿洗了吧，闲着也是闲着。”许春华倒是笑着说，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强迫的意思。
　　
　　“得了得了，你下午要走学校东西还要收拾呢，你去忙你的，我来洗。”
　　
　　“咱俩一块儿洗快，何况我也没有多少东西要带的，先洗完了再去也来得及呢，我这自个儿还有衣服呢，一块儿都洗了。”
　　
　　见她这样李芝也就不在说什么，进了屋拿了脏衣服出来就和许春华一块儿洗了起来，一边洗还一边说：“你上学的吃的我都给你装好了，你洗完这件进去看看够不够，不够你自个儿在米缸和免缸里面再加点。”
　　
　　“不着急，洗完再去。”许春华笑着说。
　　
　　两人一块儿干活就是快，不一会儿就洗的差不多了，一人一头使劲拧干李芝说什么都不让她搭，直接赶着她去看口粮够不够，不够还让她自己装。
　　
　　等到许春华进到灶屋里的时候才是真的惊呆了，李芝确实把两份都准备好了，大大的两个罐子里头装满了早上炒的咸菜，里头还能看见那辣椒丝，至于另外米袋和面袋里面装的那可真不少，她还真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她的哪个是许龙的，瞧着一样多，平时她也就这一半的饭量。
　　
　　许春华又倒回去了一些，她在学校也就吃不到六天饭，学校有专门的灶屋，学生可以自己带米面，放在饭盒里头在灶屋里热一下就是一顿午饭，当然学校也可以用饭票去换饭菜，不过那个贵，很不划算，所以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带了米面自己去蒸，再配上辣辣的咸菜丝，带够了吃一周没有问题的。
　　
　　许春华本身饭量并不大，这装的也是太多了点，要是都拿了去到时候被同学盯上说不定还会偷着顺点儿，所以她干脆倒回去，吃不完浪费还不如省给家里。
　　
　　她把自己的粮食装好，为了防止李芝给她再添，倒是早早就放到了上学的袋子里，和其他东西收在一起，也没有多少要带的。
　　
　　李芝和她想的则是完全不同，上学的话一般是周末下午往学校走，放学是周六早上往家走，许春华念了两年高中，都是这么过来的，原本开学在九月初，不过她上高三要比高一高二早一些，他们已经开学一周多了，许春华这还是暑假过后头一次往学校走，李芝操心的也要多一些。
　　
　　这边吃了午饭碗都没来得及洗就去许春华屋里，手里还拿着刷干净的席子说：“放学时候东西都带回来了吧？你又不是你哥那个皮实的，去了可不敢直接睡床板子，这席子是我刷好的，你带了去铺上，总归比那床板子舒服多了。”
　　
　　许春华应下来，这席子不小，李芝给她卷起来绑结实了才让她提着东西出了屋，结果这头还没出院门呢，她又匆忙的跑进灶屋去，嘴里还喊着：“等下等下。”
　　
　　不一会儿她出来，手里还提着两个袋子，一个塞到许春华手里，一个塞到许龙手里。
　　
　　“这啥啊？”许龙拎起来看了一眼问。
　　
　　“这是我做的薯饼，你俩一会儿路上吃，这玩意儿放不住我也没多装，回头吃不完你就给大妹晚上饿了吃，大妹你在学校可要好好吃饭，再瘦都脱相了。”
　　
　　“知道了大伯母。”
　　
　　“我说这咋才一天妈你就变成了个偏心眼子？大妹你该不会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吧？”许龙挠了挠头问她。
　　
　　“去你的，一天嘴里没句好话，赶紧走吧，到学校还有点时间收拾收拾。”李芝推了许龙一把说着。
　　
　　从村子里去公社大概要走两个小时左右，出了村子一直往南走就有一条小窄路，是专门往公社通的，只能容下一个人过，许春华就跟在许龙后面走，能看到前面也有人影，瞧着应该是他们的高中同学，这路本来窄又不好走，许龙也没赶脚上去打招呼，她也就跟着不着急，慢慢走。
　　
　　这一路上许龙就跟没吃饱似的边走边把薯饼往嘴里送，不一会儿就见了底，许春华把自己的递过去说：“龙哥你要是不够吃这里还有。”
　　
　　许龙回头看了她一眼，瞧她手里拿了不少东西，书本粮食还有席子，而自个儿手里除了粮袋那是啥也没有，想了想就说：“那是妈给你的，你拿着吃呗，她咋给你提了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拿一个不？”
　　
　　“不用了，不沉，米袋和面袋看着大，大伯母给我装的太多了我还倒回去一些，其实不太重。”许春华摇摇头，拿了个薯饼递给他，许龙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顺手还把她的席子给顺了过去说：“我给你拿着吧，这席子瞧着都快赶上你大了。”
　　
　　他这话说的是夸张，许春华笑起来，也没要回来，倒是许龙本来就壮实，拿个席子一点儿不费劲，扛在肩上走起来轻松得很。
　　
　　八月底的下午还是热的，许春华和许龙走到乡里的时候已经出了一头的汗，好不容易走到大路上总算是舒服了一些，许龙随手用袖子一抹脸，跟着走到了她旁边说：“可算是到了。”
　　
　　“嗯，多亏你帮我拿席子，这薯饼我也吃不完，一会儿你都带上，晚上就不用去蒸饭了。”许春华笑着说。
　　
　　“你不吃？”
　　
　　“我中午吃的多，路上也吃了点，不咋饿。”
　　
　　“你不饿那我就拿着吧，别说我妈这手艺还行啊，这回这薯饼烙的甜。”许龙点点头。
　　
　　……
　　
　　进了乡里距离公社高中就不远了，十来分钟两个人就站在了学校门口。
　　
　　要说许春华走了两年这个路，对这里已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是这一次心里头还是起了不小的变化，心境是完全不一样了。
　　
　　眼前的木板子上整整齐齐的写着公社高中四个字，她原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上学了，许春华站在门口，眼眶不由的一热，心里只有一句话——既然还能站在这，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