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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万历的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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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名护屋的丰臣秀吉在熬更守夜等候战报之时,隔着大海、与名护屋相距几千里外的北京城,紫禁城乾清宫,大明的万历皇帝朱翊钧也没有睡觉,他心爱的郑贵妃又在闹脾气了,还是因为皇子朱常洵的事情,结果他根本就不敢去她那里,只能一个人呆在暖阁里。内官监太监田义照例前来征询他欲往何处宫殿就寝,被他挥挥手打发走了。
  “国本之争”已持续五年,虽然他能够不顾群臣和慈圣太后的反对,强行把郑氏封为皇贵妃,但却再不能进一步,使得贵妃所生的朱常洵无法顺理成章的成为嫡子。而王氏所生的长子朱常洛他压根就不喜欢,谁叫王氏是慈圣太后强行塞给他的。
  前年,大臣们要求册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并集体跑来玩了一出“杜门请辞”的闹剧,向他施压。他只好推到去年,之后又推延至今年。这些大臣虽然换了不少人,但集体的记忆力还是比较好,这不,又来集体示威了,逼他兑现承诺。
  万历先是以“头痛”为由,不上早朝,免得被群臣烦扰;结果大臣们又开始攻击他的私生活,劝诫他检点收敛,不要沉溺于后宫佳色。这让他鬼火直冒,原来他喜欢郑贵妃,大臣们说他专宠不好,容易养成妲己、褒姒、杨玉环之流的妖妃,祸国殃民,现在他广播恩宠,却又说他不知收敛,纵情声色。
  最后,愤怒的万历直接把一些朝臣下了课,还狠狠的用廷杖揍了一些人,最后带头上疏干涉皇帝“私生活”的礼部尚书洪乃春,也挨了廷杖,然后被赶出了朝廷。首辅王锡爵见势不妙,他两边都不敢得罪,可他也不想步申时行的后路下课,于是借母亲生病为由,跑回老家躲灾去了。接任的首辅王家屏倒是干脆,以辞职来逼万历立嗣,万历也干脆,顺了他的意,把他赶回老家去了。然后,万历就没有首辅了,名义上的首辅王锡爵还躲在老家观风水。
  万历抓起盘子里的碎冰,揉揉发痛的太阳穴,这是寒冬腊月之时,宫中在太液池(中南海)封冻的水面上采取的,藏于地窖中以备盛夏所用,万历烦恼时就喜欢把碎冰抹在头上。
  旁边伺候的近侍和宫女大气都不敢喘出声,生怕被这位万岁爷在气头上逮住,然后拖出去往死里打。下午的时候,伺候万岁爷茶水快三年的陈福,就因为茶水稍微凉了点,结果当即万岁爷就摔了杯子,连叫三声打:“奴才该死!打、打、打!”
  如果不是田义知道陈福是司礼监太监陈矩的干儿子,暗暗嘱咐留下性命,估计现在陈福就给扔在城北的乱坟岗子上了。听说贵妃那边,今儿也打死了一个宫女,拖走时的一路血痕让人触目惊心。
  候在暖阁外面的田义却知道,今天还不仅仅是“国本”的纠葛,下午兵部尚书石星来觐见万岁爷了,是因为宁夏的事。二月间,宁夏副总兵哱拜鼓动军士杀巡抚党馨造反,占宁夏镇数城,官军屡剿不利,兵部荐宁远伯李成梁之子李如松提督诸省兵马进剿,但户部却报以仓廪不敷、无法筹措足够粮饷,意在逼皇帝开启内库。
  而宫中内库,多靠各地矿监、税监充实,外庭则一直以“与民争利”为由要求罢免矿监、税监,甚至还有朝中大员唆使、纵容地方豪强驱逐甚至诛杀矿监税监,皇帝却不能制止,这要用钱了,就来打内库的主意了。
  承老祖宗太祖高皇帝的恩,大明的财税之策十分的奇葩,老朱当初优免读书人的税赋,最后变成士绅、勋贵、皇亲都可免税,而官府按土地黄册的缴税总额却不能少,这些缺额就只能转嫁给中小地主和农民,结果就是民众纷纷将自家的土地“投献”,以躲避官府的税赋,如此形成恶性循环。
  以清正廉明、搬到严嵩而著称的徐阶为例,后来海瑞清查徐阶老家松江府的土地,发现当地近半的土地都投献在徐家。结果到后来,朝廷财税的根基土地税,逐年大幅减少,而崇祯又被东林忽悠,撤销了矿监和税监,使得朝廷入不敷出,陷入财政危机,这才有了后来的“三大饷”,直接逼反了穷苦大众,最后掀翻了大明王朝。
  明朝的商税,更是无语,本来商税十取一,但享受这个政策的确是达官显贵和官僚士绅,而且一般都是虚报利润,偷逃利税,而同为一体的官府,自然是睁眼闭眼。但一般民众想要经商,却要遭受一路上层层的关卡厘卡的敲诈,根本无利可图,当然这些关卡收的钱是入不了国库的。
  而历朝历代的重税,盐税、茶税和矿税,明朝的茶税和矿税却是没有的,茶场和矿山早被权贵们瓜分完毕,找他们收税,就是“与民争利”,正直的御史们是要拿脑袋撞太和殿的柱子的,像产茶大省浙江,居然一年的茶税才区区25两银子。至于盐税,自打废除“开中盐法”,转行“纳银中盐”后,虽然每年都能为太仓增加百万现银,但也造成九边各镇盐商的商屯全面废弃,使得边军的粮食成了巨大的问题,而朝廷再从内地采购粮食运到边镇,所费远远超过运司卖盐引的收入。同时,皇室﹑巨宦﹑勋贵﹑官员见盐引有利可图﹐纷纷上下其手,弄出盐引倒卖﹐从中牟利,而明面上操持盐业的徽商,更是成为一方巨富。民间则私盐大兴,挤压官盐,使得盐税逐年下降。
  同样出问题的还有当初张居正施行的“一条鞭法”,本是为了减轻农民负担,减少财政浪费,却不曾演变成如今官府和奸商合伙压榨农民的恶政。而农民的大量破产,再加上大量农民将土地投献给士绅权贵,国家的财政日益窘迫,万历却不愿意接受文官们的建议,增加农税,反而是外放大批内监到各地征收矿税、商税,与各地的士绅豪族争利,以实内库。结果引起群臣和士绅群情汹汹,更有人把他万历骂做汉武隋炀之类的昏君、暴君,却丝毫不管万历的内库,大部分都支应了各地的赈灾、平乱,反而诋毁他贪财敛财。现在万历非常反感那些道貌岸然的嘴脸,根本就不想上朝去看到他们。(最后,万历创造了长达二十年的不上朝记录,前无始者、后无来者。)
  万历心烦意乱的在屋里踱了几圈,但有点瘸的脚却不能长久的行走,于是他坐到书案前,随意拿起桌上的奏折翻了翻。御史们的奏折从来都最多,个中内容主要是争“国本”,知道皇帝脾气的田义,把御史们的奏折专门放在一叠,让万历不必费力气去挨本翻阅后再扔掉。内政的又是一叠,除了要求赈灾免税赋的,就是官员的请调和升降的折子,还有就是要求裁撤矿监税监的,这些万历也基本不看,他一般只看边事的奏折,最近主要在看宁夏战事的奏折。
  万历不像他那个“励精图治”、喜欢彻夜批改奏折的孙子——崇祯,他基本不批奏折(特别是对吏部要求任命官员的奏折,他统统留中,结果大明的许多衙门居然没有足够的官员!),小事他不管,全交给内阁,问都懒得问,反正有司礼监把关,一旦出问题他也去不找内阁的麻烦,而是直接收拾司礼监的太监们。大事他一不在朝会上说,二不相信奏折,而是把内阁大学士们和相关人等召进宫中开御前小会,有什么决定也是小会上定,当场定不了的,等他想好了再让陈矩在司礼监拟旨、让内阁发诏,有的时候甚至还干脆绕过外庭直接发中旨。
  宁夏那边的奏折照例是要兵要饷的,万历却并不准备给他们,给了他们也是白给,下午石星推荐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督诸省兵大举进剿,倒是合他的意。不过看来这个军饷又得他自掏腰包了,国库的钱除了养十几万官员和上百万不中用的军队外,所剩无几,连治理河道、救济灾区的钱粮都拿不出来,稍微大点的事都来找他要内帑。
  而各地军队更是不堪,打仗居然要靠将领们私养的家丁,这个辽东李家就靠刮地皮养了近万家丁,有成为藩镇的很大可能性,因而万历故意纵容一些御史攻讦李成梁,去年还趁机把李成梁罢官,弄回北京圈养起来,而这次把李家的力量调到宁夏来,也有调虎离山之意。万历甚至想把宁夏的“西麻”麻贵弄到辽东去,让“东李西麻”对调。
  但今天石星来禀报的事不仅是宁夏的事,还有东瀛倭国的事,前段时间就有海商来报说倭酋丰臣秀吉调集全国之兵,大造战船,准备兴兵攻打朝鲜,还想“借道伐明”。这已不是新闻了,去年琉球国也来报说被倭国强逼,望大明出兵支持公道,但当时朝中大员们忙于和他万历争“国本”,没有谁想去管那茫茫大洋中的绰尔小岛,后来又有海商相继来报倭国准备兴兵攻打朝鲜,于是朝廷派出使者前往朝鲜询问,朝鲜国君李昖却回报一切正常,这让万历满腹疑惑。
  万历看了看石星的奏折,这次海商禀报的是十日前,倭酋丰臣秀吉在名护屋大阅水师,战船上千,战士十万,铺天盖地,向北而去,再没返回。他暗自算了算日子,如果日军真是去攻打朝鲜,过不了多少日子朝鲜就应该有急报来了。
  眼看又要起战端了,兵从哪里来,钱粮又从哪里出?万历的脑袋又有点痛了,他抓起盘中的碎冰,却仍旧没有使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他烦躁的站起来,想把石星和内阁大学士们召进宫来商议,却一眼看见窗外的天色已经漆黑了,于是他踱出暖阁,喝令:“备銮!”
  “启禀万岁爷,想去哪位娘娘的宫殿?”田义赶紧上前问道。
  “你看着办,先在宫中逛几圈,朕想静下来想想事。”
  于是这个夜晚,宫中所有的人都心惊肉跳的听闻到万历一行人在宫中四处乱转,而嫔妃们则把各自的两盏红灯笼高高的挂起,指望皇帝陛下能够留幸自己。郑贵妃听说了,小声唠叨一句:“这个冤家。”也下令把灯笼挂出去了。
  结果第二天,消息灵通的御史们,又给万历增加了一条新的失德行为——效仿晋武帝“羊车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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