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王铁全的轨迹 二

　　京牌乳鸽，主要供应给各大中小商店。每个老板提货的金额都不多，有的一百多，有的几十块摆个样子。这琐碎的一天下来。一车货也要卖到七、八千元。但是车所走的范围之大，足以让一个满怀信心的人疲惫不堪。王铁全送货的前几天是十分兴奋的。他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去不同的地方。十天以后，这些新鲜便不再新鲜。每天虽然风景不同，但都大同小异，只有弱小的心变得越来越疲惫，他都忘记了他曾经是个学会计的。他腰上的包里是送货的钱。他觉得如果这生意是自己的，这钱也是自己挣的。他的动力也许会很足。可是这钱不是他的，一千块钱分成了26天，每天大概是40块。看着沉甸甸的钱包，他觉得他一年所挣的钱，可能是别人一天所挣的钱。看着钱包，王铁全觉得有点压抑。
　　这个公司大概有20个人。产品覆盖本市所有的乡镇。每天晚上所有送货员回来的时候。先到会计哪里把账结清，而后。圆胖老板给大家简单的做一次总结，与明天任务的布置。王铁全看着这些稚嫩的脸。很多都是圆胖老板的亲戚。有的初中没毕业。都是十几岁的样子。其中有一个女人，王铁全感觉他要比自己的年龄大。身高约有1米4到1米5的样子，他长着一双细长如鹰隼的眼睛。目露凶光，非常锐利。没有鼻梁。鼻孔突的从嘴唇上方长出。鼻头圆圆的。在鼻头与眼睛之间，长着一些大大小小的斑点。在这群人当中。王铁全的文化是最高的。他的个头也是最高的。他1米8的身材。结实的胸肌。文绉绉的谈话举止。那些嫩头小子。第一次见到王铁全。都笑嘻嘻的背后议论。我们也和大学生在一起工作了。我们的身价也都提高了。这个女人可能觉得自己和那帮孩子没有什么可以谈的话题。她大多的时候表现的沉默。自从看到了王铁全。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和自己谈话级别的人。他向王铁全投去了温和的目光。
　　每次送完货回来。他们都会聊一会儿。话题也大都是今天一天的销售情况。大约在一个月之后，他们的话题温暖了许多。有一天这个女人给王铁全带了一副手套，她说，天气比较凉了，刚好自己去买一副手套。顺手就给他带一副。王铁全不好意思的摸着口袋说，这手套挺贵的，多少钱？女人说，没多少钱，你就甭客气了，我顺路给你带的。王铁全的脸一红，站在旁边就嘿嘿的笑着。王铁全忽然觉得这个女人长得也是蛮漂亮的。
　　后来王铁全了解到这个女人也有很多心酸的往事。她从横跨这个市的两个省之外的地方，因为追寻他的爱情，而来到这里。她男朋友的家就在这个城市的郊区。他们相处了两年，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的男朋友是在他家的那个城市打工的时候认识了她。她觉得他非常优秀，她跟着他。她吃再多的苦，她也愿意。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她到这个公司当送货员，她的男朋友在橡胶厂做了操作工。她跟她的男朋友去过那个橡胶厂，高高的大炉子像塔一样拔地而起。各种乱七八糟的输送带。连接着这个大炉子。压制胶的机器是两个粗壮的钢制圆筒。对夹着巨大的胶块从这一头塞进去，经过几次滚动加热，从那一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粘在帆布上薄薄的一层，接着转入到下一道工序。
　　一天，她的男朋友在送胶进入机器的时候，双手被胶粘住了，没有及时脱开。被送入了这个钢制的圆筒，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薄薄的一层。他的工友看到了及时的按动了急停按钮。可是一切为时已晚，只有两条腿还挂在进机器的入口晃动。工厂赔付了他的父母。而她什么身份也不是。就这样，她离开了他曾经男朋友的家。他舍不得这座城市。舍不得过去的点点滴滴。所以尽管是一个人，她依然选择了留下来。
　　王铁全对她心生怜悯。她越发的觉得这个女人是那么的可爱、体贴。他跟他的话题，聊的也觉得很投机。有时候王铁全忽然会变得放肆起来，说一些很露骨的话，这个女人既没有表示出了反感，也没有表示出接纳。他们周末的时候，会相约一起到市里的肯德基去坐坐，或者骑着车到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去走走。大约过了半年，连续的几个司机都觉得这样的工资太低，而另谋高就。胖老板觉得人手不够，就安排王铁全和那个女的，几个年轻小伙，去驾校学驾照。这样下来一个人就可以顶两个人用，又省去了一笔人员开支。就这样，王铁全和他的感情又进了一步，同时他们也都学会了开车。女人的胆量总是要小一点的，胖老板安排王铁全与这个女人一组。先让她们一起开两个月，等到他们的技术都很娴熟了，再人手一辆车。于是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就更长了。人终究是一种感情的动物，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至少那一刻是真情的流露。
　　一天他把货送完了，那天送完的是特别的早。他们开着车往回走。路过一片油菜地的时候。油菜花金黄一片，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生动。微风吹过的时候，发出了沙沙的声音。这广袤一片的油菜花在向他们点头致意。那天他们的心情真的很好。王铁全忍不住的一把抱住了那个女人。她并没有拒绝。王铁全忍不住的上去亲了一口。女人仿佛受到了某种触动。她一只手放在王铁全的后脑勺上。他们疯狂的拥吻在一起。王铁全在他的指引下，一步步的熟练起来。风吹过油菜地，油菜花的阵阵香味若隐若无，一些不知名的鸟从油菜地的深处飞了起来，飞向了太阳的方向，随后又四散而去。
　　女人的嘴巴向下移去，王铁全解掉裤带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风景。夕阳洒在他的脸上，漾出了一片金黄。他一哆嗦，女人迅速的移开了嘴巴。女人笑着，吧嗒吧嗒了嘴巴说，还是个嫩芽子。王铁全的脸就绯红起来，他发现人生是如此的美妙，他更喜欢和这个女人在一起送货、聊天了。
　　早晨阳光升起，傍晚夕阳西下。他们的车走在乡镇的小路上，油菜花上的阳光在随风跳跃，小货车载满他们的幸福。他们在夕阳下热烈的拥吻，在暴雨中愉快的歌唱，小货车成了他们的家。夕阳下小货车有节奏的晃动，暴雨里小货车有规律的摇动，看夕阳摇曳，听雨水哗哗。从油菜花盛开的季节到油菜籽收割的时节。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王铁全和那个女人不尽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胖老板觉得他们的车已经都练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让他们每人一辆车，跑更多的地方，更大的范围。
　　天气渐渐的凉了，单薄的外套明显抵御不了寒冷的空气。王铁全最近总不禁会打哆嗦。他仔细的想了一想，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他得回去收拾一下冬天的衣服。周日一早，王铁全便踏上了回家的那趟农村公交。那个女人送他到了站台。她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王铁全坐在车上，他从车里望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看着他，向他挥手。
　　王铁全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他的母亲正在锅上炒菜。他的父亲在院子里劈着木材。王铁全走进院子，他放下随身带的衣服行李。对他的父亲说，爸我回来了。父亲的手并没有停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说回来啦。王铁全的母亲听到儿子的声音。就在屋里大声的说，全儿回来啦。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啊，妈好多做几个菜。王铁全又从地上拿起行李，走进自己的房间。他翻箱倒柜的找出了棉服，穿上后就去了厨房。这时母亲饭菜已经做好了。在屋里大声的叫父亲吃饭。王铁全匆匆的拿了个盆装了一些水洗了手。与是一家人就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吃饭的时候，王铁全说，爸我这半年也也存了5000块钱，下午我给你们，你们帮我收好了，留我结婚用。王铁全的父亲表现出惊讶喜悦神色。他第一次发现他的儿子真的长大了，他关心的问王铁全，这半年生活的怎么样？工作压力大吧？王铁全说，我现在考了驾照，是公司出的钱。不错不错，你们老板看来对你们还是不错的。王铁全的父亲扒着饭说。王铁全的母亲将肉夹到了王铁全碗里。说吃，赶紧吃，多吃点肉，看把你瘦的。王铁全不好意思地说，这半年我都重了十几斤了。王铁全的母亲说，怎么可能，那怎么看不出来你胖了？王铁全的父亲又关心的说，怎么样？你那个公司养老保险什么的，有没有交啊？王铁全说，这个倒是没有，公司毕竟是小公司，国家也没有规定要求必须要交。王铁全的父亲正色道，工作还得接着找，你年轻可以干，但是老了怎么办？总得有个养老啊。平时带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工作。王铁全嘴里含着饭，嗯嗯的答应他的父亲。王铁全的母亲接过话茬，说，你表舅要给你说媒，你要不要抽个时间到他家去看看？王铁全说，不用了，我还那么小，干几年再说吧。一家人就这样啰里八嗦的一边吃着一边聊着。
　　下午，王铁全的母亲将王铁全的衣服收拾放到了包里。母亲反复的叮嘱，在外面不管做什么事，要长点心眼。必定你还小，要多跟年龄大的学习。你爸刚才跟我讲，说你这半年进步不小。他希望你不要记恨他。爸妈没有什么本领，不能给你指明什么道路？也不能帮衬到你什么？只能说两句过来人的话，希望你的路能走顺当点。王铁全嗯嗯的答应着。是啊，自己何尝没有抱怨过他们，自己又何尝没有抱怨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但抱怨有什么用呢？抱怨是弱者的行为，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父母的年纪也大了，他们这一辈子已经荒废了，又能指望他们什么呢。
　　王铁全的父亲骑着二八大杠，送他到等公交车的那条路上。他们父子俩消瘦的脸颊，在寒风中显得更加消瘦。父亲叮嘱他，在外边多学习，学到的东西都是自己的，你小子比我强。父亲啰里八嗦的说着重复这些道理。王铁全也是嗯嗯听着。公交车来了，王铁全上了车，他坐在窗户的边上。他的父亲不停的向他挥手。父亲戴着鸭舌帽，鬓角的头发已经花白。他身后树木的叶子已经落了。地上的草一片青黄。父亲一直站在路边，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只有两旁光秃秃的树立在那里听着冷风写的歌。
　　王铁全下了车。他看到了那个女人。他说，树芳，你怎么在这里？刘树芳看着他说，我在这里站了有一个小时了，我估计你在这个时间差不多回来。周末怪无聊的，也没地方去。就在这个地方等你喽。我给你买了一条围巾，你看看合不合适？女人从手臂上挎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条围巾挂在了王铁全的脖子上。王铁全忽然感到了温暖，在这寒冷的天气围巾是如此的柔软，他的心头有一股暖流流过。王铁全一把拥住了刘树芳，然后他搂着她。他们顺着公路走向宿舍的方向。
　　初雪。
　　王铁全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了地面一片雪白。他忽然变得兴奋起来，他睡不着了。他随手抄过了一本书。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认真的看了起来。
　　天空亮了起来。天灰蒙蒙的，看样子今天还要下一场雪。吃过早饭，圆胖老板简单的交待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尔后看着外边的雪说，天气预报说今天还有一场大雪。大家的车开的慢一点，路上小心一点。就分散而去。
　　王铁全开着车。他的左眼总是跳，他的车开得很慢，一直到晚上六点钟的样子，王铁全才开着他的车慢慢的回到了公司。车顶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雪下的太大了，雨刮器都刮不过来。刘树芳还没有回来。其他的几个年轻小伙坐在桌子旁说着笑话。一直等到近八点，刘树芳还没有回来。胖老板有些焦急，他让大家先吃完饭，早点休息。王铁全吃完饭，坐在那里没有走。这时胖老板的手机响了。是交警队打来的，说从车上看到的号码。车翻了。开车的人已经送医院抢救了。胖老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王铁全再也没有忍住，他一路奔跑到了医院。问了很多的医生才知道，下午送来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王铁全呆呆的望着天空。他的眼里含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