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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虎仍然有点执拗地问道，那假如除了这两种可能性之外呢？他也有点被问住了，那就不好说了。说实话，我不太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那就难免会使人产生好奇心。不管你今天遇见的她是谁，对你来说，肯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我应该没说错吧？
林小虎被他的话触动，下意识地拿出烟盒。刚想打开，似乎这才想起是在飞机上，又放回了衣兜里。他在一旁不露声色地看着，不觉暗自微笑。
林小虎是真的不知道，这一切该从何说起。性格再刚强的硬汉，心中也总有柔软的一块。平时从不轻易触碰。那种永远的痛，连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还要跟别人袒露心迹？
恍惚之中，远远地，仿佛看见她正朝着自己走来。江南古镇，雨庵巷，青石板铺成的狭长小路，一眼望不到尽头。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穿一身湖蓝色的连衣裙，扎一个松松的马尾辫。每当开口说话，脸上便会带着羞涩的微笑。每天都会看到这样的微笑，早已习以为常。直到有一天，这微笑突然在眼前消失，永远消失，方才如梦初醒。也许真是得到的太容易，才会不懂得珍惜，到头来悔之晚矣。
在青海劳改农场的那些日子里，夜深人静时，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把这微笑给弄丢了呢？
他们两家，都住在雨庵巷深处的那处深院老宅。原先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宅第，解放后就被政府没收，成了公房。红漆宅门已经斑斑驳驳，三进院子，中间有一个小天井，小天井里还有一口水井。林家住的是前面的东厢房，而她家住的就是西厢房。从爷爷奶奶那一辈开始，两家就是邻居。
他们俩都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所谓“******”时期。那个年代，没完没了的“阶级斗争”，影响了无数人的命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即便是深居在雨庵巷深处古宅里的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也未能幸免。两家都遭遇了突如其来意想不到的种种变故。林小虎还不到一周岁时，父母便已离婚。早已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模样。家里从爷爷开始，祖孙三代都是男人。而她还在襁褓中时，父亲便因“反革命罪”被抓走。没过多久，在中学里当语文老师的母亲也回了省城。父亲后来死在了劳改农场。从小她就是被奶奶带大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残缺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自然而然就会比同龄人早熟了许多。林小虎比她大了半岁，从小便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用心呵护。那时候，他们俩最大的乐趣，是每天趴在东西厢房自己家的窗台上，隔着偌大的天井，无拘无束地聊天。
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水味道飘过，轻柔的脚步声，甚至带过一阵几乎感觉不到的微风。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清晰感觉到，是她从自己身边的过道上走过。眼前浮现的她，优雅端庄，却极度高冷。看人的目光，都始终保持着一种有礼貌的距离，虽不能说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绝对谈不上平易近人。然而说来也奇怪，愈是难以接近，愈是让林小虎时时会有一种不顾一切将她搂在怀里的鲁莽冲动。而这冲动，在他心里，已积蓄了二十多年。哪怕是在青海的那些日子里，寒风呼啸的夜晚，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睡梦中常常不期而至的，便是这温软柔顺的诱惑。
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日里手牵着手一起上学的两小无猜，终将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成为回忆。终于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走出校门，融入社会。林小虎幸运地进了农业银行的营业部，而她却被招进南云农机厂，在厂里的仓库上班，成了自己父亲的同事。虽然每日里上班时还会一起出门，走过幽长的雨庵巷，在小巷口各奔东西。下班回家时，又常常会在小巷口不期而遇。虽然还是喜欢趴在各自厢房的窗台上无拘无束地聊天。而且到后来，这种“隔空喊话”自然而然就被亲密接触甜蜜约会所取代。。
在林小虎的眼里，比自己小了半周岁的她，本来就是名副其实的邻家小妹。无论什么事请都会顺着她护着她，有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是第一个想到她，皆为理所当然。而关键时刻，也只有自己能挺身而出保护她。相信在她的心目中，自然而然也会把自己当作她的亲哥哥一般。随着年岁渐长，曾经不解风情的懵懂少年唇边长出了胡子，喉结开始突出，睡觉时常常会有莫名其妙的春梦，醒来时发现，那里湿漉漉的一滩。而在梦中紧紧拥抱的，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原本两小无猜，却又欲近还远。不仅仅想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更想探索她身体的秘密。而且看得出来，少女心里的那一点点小胚芽，也开始慢慢萌发，她对自己，不知不觉又多了一点亲哥哥之外的别样的亲近。从学校到工厂，向她表示好感或者献殷勤的男孩子自然也不少，但她似乎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一眼。而她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却常常在天真顽皮中带着妩媚，看似不经意间的亲昵动作流露出柔情似水，会让自己怦然心动。
高中毕业前夕，那个夏天的黄昏，林小虎被她带到那间西厢房。开始还在闲聊，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俩人越靠越近。眼看着四下无人，林小虎终于控制不住，突然一把抱住了她。那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个女人的柔软。心里一阵狂跳，却笨拙到除了紧紧抱着，什么都不会做。脸颊蹭着脸颊，寻找着她的嘴唇想要接吻，却被她的泪水沾湿。林小虎有点被吓坏了，好像是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时间竟手足无措。却不知道，那是少女激动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