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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吕旺手中的碗一滑，直接掉到了桌上，看着自己老爹道：“爹，你……你胡说什么？什么断头饭，二毛子是去当乡勇，又是不去砍头，哪来什么断头饭！你不想让我去就直说，何必拿这来吓我！”
一旁的李玖也听出了一些端倪，道：“舅舅，你和和县衙里头的人认识，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
吕东在桑县是一修补砖瓦的工匠，县衙偶尔也会让吕东去帮忙，所以吕东和县衙里的人不少人也算是认识。
吕东摇了摇头，道：“我一修补砖瓦的工匠，这种县衙上面的大事，人家怎么会和我说？”
“那你还说这是断头饭！”吕旺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
吕东冷笑道：“人家是没和我说，可我却比你们了解这县衙里的门道，我问你们，县里头雇佣乡勇，钱是谁出？米粮是谁出？”
“当……当然是县衙里出！”吕旺不假思索的回答，在他看来，县老爷招兵，不是县衙出还能是谁哪？
李玖却直摇头，道：“县衙哪出得起这么多钱，听说这次招募了近七百人，按每人一天一斤米算，一个月就近三百石米粮，还有每人三百的月钱，一个月就好几百吊，更别说还有兵器甲胄这种比米粮和月钱还昂贵的东西，今年夏粮运了多少车进县城你我最为清楚，现如今就是把县衙给刮了底朝天也凑不出乡勇们一个月的开销！”
“这……这……”吕旺听完李玖的话，整个人早就惊得合不拢嘴，往日里他最多也就见过几百个钱，今天听到王家十吊钱聘请一个护卫都羡慕要死，这会一开口就是几百吊钱，几百石米，吕旺感觉自己脑子都快炸裂了。
“哼！”看着自家儿子被惊呆成这样，吕东满肚子怨气，却又震惊李玖能如此清晰的折算出乡勇们一个月的开销，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还没等吕东思索清楚，吕旺再次开口问道：“那这钱不是县衙出，谁能出得了这么多钱？”
吕东没想到自己儿子到现在还弄不明白，也顾不了思索李玖的异状，没好气的怒道：“还有能有谁，不就是你我这些吃了上顿没下蹲的平头百姓！！”
“啊！？”吕旺听完一脸震惊。
吕东接着道：“你以为这几日城东市口张贴的告示是白贴的吗？这每一张黄纸贴下去都是几百吊钱，刚刚小玖说的还是明白账，你可见过县衙里出钱办事是一个铜板不落的全用在实处的？”
“呃……”吕旺被问得又是一呆，先前李玖说的那些东西他不太懂，可自己老爹说的就太明白了。
县城里的小吏收钱，不管你的买卖做得好也罢坏也罢，反正都不缺他们收的那份，至于交多少全都由他们说了算，交情好的少收一些，交情差了，把你一天收获全搜刮走你也没处说理去。
就连米粮店的何海上回不也白送了两斗江南新米给对方吗？至于收到手的钱交多少到县衙里，只有老天和他们自己知道了。
反正县城里能当上小吏的哪个不是住在城北大院里，三进三出不说，七大屋八大院里藏三五个美娇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哪像自己一家人窝在水泄不通的城南小屋里，吃着米糠苟活。注1
这还只是入账一途，出账又是另一笔油水，一进一出十成能有两成落入实处真的可以说是老天开眼了。
这一算，平白又涨了五六倍的钱，吕旺发现自己头都快炸了。
可他老爹吕东还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接着说道：“至于我说二毛子吃的是断头饭，你以为这整个桑县真的是县老爷一个人说了算？要是没有那些大户的支持，他县老爷一天都当不下去，县里收我们平头百姓的钱是一路，另一路就是他们大户，这些大户搜刮我们的钱都还来不及，岂会平白无故的拿自家米粮去供养乡勇？”
“那……那他们招募乡勇干什么？难道……难道让他们去和城外剿匪？”吕旺想到二毛子他们要被带出城去杀人，背后瞬间布满了冷汗，先前对隔壁二毛子的羡慕一扫而空。
杀人可不是好玩的，更何况是和那些不要命的流寇拼命，若是胜了也就罢了，可吕旺先前才在牙行外听说陈家庄几百佃户和护卫都挡不住贼寇，这桑县里新招募的几百乡勇若是拉出去，难道就能剿灭数千贼寇？
吕旺紧张的盯着吕东，却见他摇了摇头，道：“这倒不会，县衙里的人就算再蠢，也知道凭借几百乡勇不可能是县城外贼寇的对手，而且县里的县丞和几个弓将是什么德行？捞钱他们一个顶十，让他们上阵杀敌，他们也得有那勇气，我估摸着县里是见外面的贼寇太多，召集乡勇们守卫县城的！”
吕旺听到吕东的解答，长长出了一口气，也为隔壁的二毛捏了把汗，可还没等缓过气来，吕东接着道：“若只是这样，我就不会阻拦你去当乡勇，虽然守城危险，但起码还在县城里，每日还能吃两顿干饭，只要你们机灵点，也未必会出事，我是担心像上回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路过我们亳州一样，亳州郡守向各县征集乡勇，我们桑县上次就召集了一千乡勇去亳州，可最后活着回来的有几个？”
吕旺听完脸色猛的一白，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上回路过亳州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全县人人吓得夜不能寐，夜里睡觉都不敢解下衣服，只要稍有动静，便打算举家而逃。
也不知道是不是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看不上亳州，和亳州军匆忙交手几回，就朝东边的沂州杀去，连隔壁的徐州都没碰一下。
眼看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离开，大伙儿都庆幸自己捡了条命回来，可是派去亳州的一千乡勇却迟迟不回，最后回了多少吕旺不知道，他只记得小半个桑县挂满了白布，哭喊声几昼几夜不曾停过。
吕旺再也不敢提一句去当乡勇的事情，深怕那天自己的家里家外也挂满了同样的白布，爹娘在屋内哭个死活！
倒是一旁的李玖一边吃饭一边若有所思，觉得吕东说的话虽然有道理，却和自己获得的信息推算出来的结果有很大区别，但他却没有开口，因为他觉得这结果有些惊世骇俗，说出来怕把已经脸色惨白的吕旺给吓死当场。
注1：在古代城池规划中，城北为贵，城南为贱，城北多为富贵人家居住场所，城南则为普通百姓居住，多属市井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