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好！”“啪啪。。！”
没几年，我成了跟段霸王一样大红大紫的角儿，程衣的名字在戏圈子里不断活跃着。
看着台下挤满的人群，我总觉得不适应，反倒是在村子里时当大家的小角儿是更开心。
“此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与我同演《别姬》的是个跟我差不多时间出道的角儿，叫袁肆。
袁肆喜欢男人，圈内人总说他对我怀有别的感情，我只觉得他们是在瞎掰，他爱慕的不过是身为“虞姬”时的我罢了。但这倒不会影响我们成为彼此的知己。
年末闲时，我带着袁肆会村里给段霸王拜年。段霸王年岁越来越大，神智也开始不大灵清，怕是已经得了海尔默兹氏症。
一进院内，段霸王就端端正正地坐在堂中，神情庄重地擦拭着怀中的一把古剑。
“师父，我是程衣。”见段霸王半天不曾理会我们，我不得已出声提醒道。
“啊。。是蝶衣啊。。蝶衣回来啦。。。”段霸王愣愣地应了几声，还是只管看着怀中剑。
我把尴尬地立在一旁的袁肆扯到他面前，道：“师父，这是袁肆，跟我同演《别姬》的，扮的也是那楚霸王。”
“段师父。”袁肆上前微微一躬。
听到袁肆的声音，段霸王猛的抬起头，看着袁肆的眼神中似有泪光闪动，竟反而对着袁肆一作揖，赔笑道：“哟，袁四爷。不知您今儿个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里边儿请呗——”
袁肆不知所措地看了我一眼，我没理突然发疯的段霸王，自顾自地往里面走，袁肆只好跟着我一起走进厅里。
饭一吃完，段霸王又在院子里唱起了他的《思凡》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袁肆笑着对段霸王说道：“诶，段师父，您这《思凡》不对吧？应该是‘我本是女娇娥’才对吧”
“是男儿郎！男儿郎！”
见袁肆还想和段霸王再争辩一番，我只得无奈地止住了他，道：“算啦，他个段霸王能有什么不对？打小啊，他就是这么教我的，害得我唱错好几次。左右我也不唱《思凡》了，就由他去吧。”
“本是男儿郎。。对，是男儿郎。。男儿郎”念着念着，段霸王突然愣了神，眼睛不知往哪儿瞅着，结结巴巴地说“程。。。程。。”
“诶，程衣，段师父叫你呢。”袁肆扯了扯我。
我看了眼段霸王，并不理睬，只管低头继续收拾碗筷“不像。”
“程。。蝶衣啊。”
果然，又是这个程蝶衣。
说到这程蝶衣，可是我打小就耳熟能详的名字。段霸王每次喝得烂醉时，就爱喊这程蝶衣。还有其他什么袁四爷、关爷、菊仙的，但程蝶衣这个名字是出现最多的。
但我也从来没去想过这是个什么人，不过名字与我只差了一个字还是蛮有意思的。
这回听段霸王把这名字与他那假《思凡》挂了勾，我也不免生了几分好奇，想听听段霸王接下来还能说出些什么线索。
“蝶衣。。蝶衣啊。。。师哥对不起你。。。”段霸王突然顿住了，看着月亮不知怎地便落下泪来“豆子。。小豆子！师哥。。师哥陪你来啦！！”
吼罢，他就冲去前厅，抓起墙上那把古剑就要往脖子上抹去。好在抢救即时，保下段霸王一条老命。但医生说，若是他自己本人没有想继续活下去的意愿，估计也留不了这条命多久。
我没再接工作，想在段霸王最后的这段日子里陪陪他，听着他每天喊着那些我从未见过，甚至听过的名字，说着他这一生不断后悔的故事。
“小四儿，你可就没再怪蝶衣啦，你可是蝶衣给捡回来的，你啊，欠了蝶衣一条命呢。别再在外头瞎混了，赶紧地回来，给蝶衣认个错，咱仨还有菊仙，咱一起好好过呗。”
“关爷。。别哭了，我不怨你，那会儿我们自己都顾不住还顾得着谁啊，没——事——我早就原谅你啦。”
段霸王以前的那些个旧事，都跟我没多大关系。但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好奇——他到底只是幻想见到了他过去的那些故人，还是如某些神鬼论家所说的：“濒死之人能见亡者之魂”呢？
这个答案，我想我永远也不能知晓，只好安慰自己，他多半只是放不下过往罢了。
段霸王是在个飘雪的日子里走的。大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三天，也不知阻了哪些人的去路。
“蝶衣啊，你还怨菊仙呢嘛？你们俩。。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让你们俩好起来。。什么？已经和好了？那敢情好啊，那你们等等，我啊，这就来啦。咱仨好好团聚团聚！”段霸王临终前如是说。说完没多久，就带着笑合了眼。
段霸王没亲人，遗物和葬礼之类的全是我和几个戏班里的朋友打理的。
收拾段霸王遗物时，我翻到了当年拜师时给他的那个匣子，里头是一副虞姬的头面，做工精细，一看便价值不菲——这可不是我娘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仔细瞧，匣子一角还藏着个小纸条，时间久了已经开始发黄。打开一看，只有一行字。
“师父，师叔。四儿对不起你们。”
也不知道段霸王是否看见过。
段霸王的葬礼没他在医院时那么冷清，来了不少人，据说都是他的戏迷。
想来他不爱太繁琐的那些个流程，墓碑上我也没给他加太多无所谓的称谓，不过“段小楼长眠于此”而已。
于是乎，这世上在没什么段霸王、程蝶衣，只余一个不大清楚事情原委的程衣。
只是这回，别了霸王，剩了虞姬。
《姬别霸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