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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拙放下方如卿，挡在身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着那兵头说道：“军爷，哈哈，我说着玩笑的，是家中小儿激我，不识越人甲军，才来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军爷就饶了我吧”
“放屁，必是赤狄奸细，拿下之后若真是如你所说，打了板子丢出去也未不可。”那百夫长并不吃这套。
“如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一会我数到三，你就顺街向东跑，到米记香铺门口大柳树下等我，若一刻内我还不到，那树下有井，你就入井顺排水道出城去，记住，别想着报仇，也永远不要再回来。”王拙收起悲伤，快速对如卿说道。说完，他从手上褪下一个手链，丢给如卿，补充说道：“你不是一直缠着我要这链子吗？这辟邪链是我一直带在手上的，也不值几个钱，给你喏，以后也可留个念想。”
说完，王拙洒然一笑，用掌风将方如卿轻柔推开，突然大叫道：“三！”
方如卿被推开好远，身上本受了伤，又带起几分疼痛，他孩子心性，想起今日种种，短短几个时辰，甚至都短得来不及回想，还穿着王拙给钱买的那身红衣，得到了窥觊已久王拙的手链，还想了好多好多折腾方致和的法子，思考了许多不用去夫子那里温书的理由，都还没来得及用上，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梦醒了，所有的虚幻能破去，侯府中的花草，父亲方致和慈爱的目光，那千贝楼前白沙堆成的小人，书房中烛火照亮看书至深夜的夫子剪影，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想着想着，方如卿又放声痛哭起来。
王拙见方如卿只是哭，并不离去，目眦尽裂的喝道：“方如卿你这兔崽子，没听见老子都说三了吗？”
方如卿听王拙喝骂，猛然从思绪中惊醒，止住哭声，仅余抽泣，他断续却坚定的答道：“听...听..听到了，每次...每...都....都不说一...一二。”
说完，不再望向王拙，方如卿擦了一把脸上不知是口水还是泪水，便回身向东跑去，看着苍茫夜色中明月高悬，这街中万家灯火，却感觉无一丝暖意，反而愈加冰冷。
“没想我王拙江湖浪荡半生，鸡鸣狗盗之事做了不少，武艺却稀松平常，到头来却是一人独垒越人甲五十了解此生，快哉快哉。哈哈哈哈。”
方如卿跑转过街角，身后传来王拙放肆笑声，他猛地回头张望，已见不到当时情景，紧接着不多一会，爆响传来，妖艳红云升腾而起，今日十岁生辰，烟花爆竹不曾有，这响声和腾起的红云却听得不想再听。
想起夫子曾于夜深轻读圣人书，他曾趴在窗下静听：明月不知君已去，夜深还照读书窗。
这夜，满门尽灭。
方如卿没命似的跑，也不知跑了多久，远远的看见米记香铺那杆发黄了的店旗，在街中孤零零的飘着，映着灯光，似招魂一般。旁边果然有一棵大柳树，叶子唰唰的随风飞舞，方如卿似全身再无半点气力，大口喘息着双手抱腿坐于树下，明知王拙今日凶多吉少，方如卿还是想再等上一等。
时间迅速流失过去，一刻早已过去，方如卿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像亘古就立在这里的一尊雕像，路人偶尔经过，看见他也只是说这是哪家小孩，怎大半夜了还在外面坐着，甚是可怜之类的话，方如卿并不理财他们，只是盯着米记香铺门口的灯笼愣愣出神，双眼红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哒哒哒，远处传来一阵整齐脚步声，那是许多皮靴重踩在石板路上的响声，方如卿听得此声，知是越人甲军正跑步而来，远远的就听见有人疾呼“赤狄奸细”、“未曾见过”、“红衣少年”“狼狈逃窜”这几个词语，因还有段距离所以听不真切，方如卿回过心神，知现今已是不能再等了。爹爹、夫子、王拙三人今日拿自己命换来他的命，可不能白白的就交代在此处。。
想着这些，方如卿不再犹豫，翻身跳入井中，不多一会，井上就传来嘈杂的叫喊，想是官军已搜至此处。
井下并不深处就是水渠，想是扶风城中通向城外的排水道，总共有小半人高的水，方如卿跳入井以后，几乎是平着砸入水中，他今日突遭几重变故，又丝毫未曾进食，早就虚弱至极，再被冷水一激，瞬间晕了过去。地下渠内几乎没有灯光，黑压压的，方如卿顺着水流不知被冲向何方，唯有那件红衣，在黑暗中依然扎眼。在方如卿梦中，血色翻滚、恨意滔天，今日种种刻在心里，再也不能够忘却。原本只是一十岁孩童，周身竟透出微微红光，煞气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