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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这次出去，确实是做了一点儿错事。”将暮微微垂下头来，脑海中浮现了吴异在七十三中酿造血案的那一幕。
之所以会发生那样的结果，是将暮所默许的，甚至是将暮所期待的。将暮并不否认，在很多时候，看见别人深陷恐惧与痛苦之中，他确实会感到兴奋。那种感觉，就好像小孩子总是喜欢碾死一些昆虫一样，没什么原因，就是喜欢。若是无人劝阻，那么这种由破坏而获得的快感便会无限放大，就像容姬所说的那样，他不会怜悯任何人，任何人也不会怜悯他。
最终陷入互相迫害的无限循环。
就在将暮陷入沉思的时候，一只温润的纤纤玉手忽然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微微一颤。
容姬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轻声说：“世间之事都有因和果，错或许在你，也或许不在你。总之，你活在这一片苍茫的尘世之中，就不能总是隔岸观火。你总要徒涉激流、登临彼岸，回到那个根源去看一看。看清楚、想清楚，你要的是啥。虽然会很辛苦，甚至是很痛苦，但至少，你不用总是这么束缚着，不是吗？”
将暮听了容姬的话，蹙起眉头、咬了咬牙，那痛宛如割肉削骨一般痛苦的前尘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脑海之中，让他清秀的面容不可遏制地笼上一层让人心惊的戾气。
容姬见状，仍是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口中喃喃低语：“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许久，将暮才在容姬的安抚中渐渐平静下来，他低着头，凄迷的神色之中竟透着一丝委屈：“过完年的正月十七，是那个老东西的生日。”
“那就回去看看吧，就当做......是回去看看从前的自己吧。”
时间就像是一匹奔跑在广袤草原上的白驹，纵使它驰聘如风，也总让人觉得它跑不出多远。直到它在细小的缝隙前一闪而过，才让人突然察觉，喔，原来又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
而过年的这一天，便是白驹过隙的时候，提醒着人们过岁月荏苒，年复一年。
接连几天在佛堂里参禅思过的将暮也终于被容姬解除了禁足，一大清早，天还没亮，他站在回春阁高高的顶楼，扶着冰冷的栏杆俯瞰全城。一朵又一朵璀璨的烟花，从城市的各个角落窜入漆黑的天空中，绽开光彩夺目的火光。炮竹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整个儿儿唐都都充斥着大人和小孩儿的欢闹声。
他看了一会儿，容姬便带着神隐上来了，三人便如往常一样静心跪坐于佛前，诵经参拜。
两个小时的早课过后，容姬交代将暮和神隐：“年关本是家家团圆的好日子，奈何年兽逞凶作乱。虽然有例外局维护治安，但他们毕竟人手不够，恐怕有所纰漏。以前，我不爱让你们掺和这些世俗琐事儿，是想着让你们断了尘缘，在我看护的这一方清静之中返璞归真就好。但现在，我忽然觉着你们还是要吃一点儿人间烟火才好，不入世，便不得出世。所以你俩也去吧，尽己之能，安保人命。这红尘万丈、千丝万缕的，或许能系住一颗凡心啊？”
容姬说完，深深地看了将暮一眼。
“是。”将暮感觉到容姬投向自己的深邃目光，低下头恭顺地应道，便和神隐一起退出了佛堂，走下楼去。
不一会儿，两人便离开了回春阁，出现在了大街上。
此时天已大亮，因为才下过几天雪，天气放晴，阳光和煦，天空倒映在人的眼底，呈现琉璃一般通透的青色。
人们都忙着出门儿买菜、购置年货，经常有熟人在路上相遇，互相祝贺、攀谈；街上的车辆也很多，交通有点儿堵塞；各类商场都在举办着各种促销活动，门前竖起一道道的、大大的充气拱门，上面绑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大喇叭里广播着各种商品的打折信息，人行道上随处可见穿着人偶服装的促销员在派发传单。
星星点点的炮竹碎屑散落在路旁的积雪里，像飘落的红梅花瓣一样。
和安静得宛如与世隔绝的回春阁相比，外界很嘈杂，但也很热闹，也正是人间该有的模样。
就在这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里，也有一丝严谨而戒备的意味掺杂在其中。在街道两旁的楼顶和大树上，每隔一段距离都站着三三两两的人影，目光警惕地四下巡视。其中一些人穿着例外局的制服，让人一看就明白他们便是例外局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人穿着传统而正式的汉服，他们大多就是那些来自大家族和大势力的门下精英。年关所至，每到这个时候，凶残嗜血的年兽也都会出来祸害人命。所以，正因为有了这些人的保护，寻常百姓才能避免伤亡，才能安稳地过个年。
天朝之大，势如汪洋、底蕴深厚，共计三十四省，国土面积近一千万平方公里，还拥有近五百万平方公里的海域面积。类似唐都这样的大城市有将近三百个，而小城市更是不计其数，人口多达十五亿。虽然皇室高度集权，但群雄盘踞，国内形势依然错综复杂。一个家族或是一方势力想要在如此激烈、复杂的竞争中占据一席之地，必然要具备极其强大的实力，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家族或势力所传承的血脉之力。而传承了血脉之力的人，也被称为术师，他们往往具备操纵各种元素和能量的诡异能力，拥有极其强悍的战斗力。在常人眼中，他们便是接近于神一般的存在。
而汉服因多由真丝织造、手工缝纫，材质昂贵难得、制作工艺复杂，寻常百姓是穿不起的，这也成了区分大家族、大势力与寻常人家的标志之一。所以，当穿着殷红色汉服的将暮和神隐出现在大街上，便有不少路人朝着他们侧目，刻意露出崇敬和讨好的笑容。
在这个喜庆与危险并存的特殊日子里，术师的重要性更加凸显。平民都希望在年兽作乱时，能够得到术师的庇护。
“大风车吱呀吱哟哟地转~这里的风景呀真好看......”一个中年男人笑眯眯地唱着歌儿，哄着抱在怀里的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从将暮身前走过。
将暮侧目去看，小男儿一脸开心地攥着手里的风车，彩色纸瓣儿迎风急转，旋转出一圈圈儿的彩色光晕，让他神思恍惚。
他记得，很多年以前，自己也曾被一个人抱在怀里，那人也唱着这样的歌儿；那时，自己手抓着一个小小的风车，以为自己抓住的就是全世界。
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吹得将暮的眼睛有点儿疼，让他使劲儿眨了眨眼。
神隐看着他，抿了抿嘴，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时，一个梳着两只羊角辫的、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忽然跑到将暮跟前，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很喜欢他，然后把自己手里吃了一半儿的糖葫芦高高举起：“哥哥，你要吃一口不？”
将暮一愣，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弯下了腰，笑眯眯地咬下了一颗糖山楂：“谢谢你。”
他又伸手从怀里摸出钱包，抽出两百块钱塞到小女儿手里：“呐，今儿过年，哥哥给你压岁。”
“哟，这可使不得！”一个穿着一身破旧衣裳的中年妇女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十分难为情地对着将暮笑着。
中年妇女容貌沧桑，她从小女儿的手里把钱抠了出来，用粗糙的双手递还给将暮：“今儿过年，保不准年兽啥时候就出来祸害人，本来就是要仰仗着您这些大人物给咱们保平安的，咋还能让孩子收您的压岁钱呢！”
将暮轻轻地抚摸着小女孩儿的脑袋，看一眼小女孩儿穿着的一身有些破旧的衣裳，不咸不淡地对中年妇女说：“大过年的，给孩子买一身新衣服吧。”
说完，他便拉着神隐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好远，怪了个弯儿，将暮偷偷地回头看一眼，已经看不见那对母女了，这才咧着嘴，把一直藏在腮帮子里的那颗糖山楂吐了出来。
神隐笑着看将暮，他知道将暮向来不爱吃甜食。
“哞——”正在这时，一声似牛、似虎的怪叫声从前方传来，紧接着，又响起一声轰然巨响。
街道上原本喧闹的人群因为这突发的变故瞬间安静下来，人们纷纷扭头看向那声音的来源，只有商场门前的大喇叭还在不识趣儿地大声喧哗。
“哞！”那诡异的怪叫声又响起，然后，一头巨大的猛兽竟凭空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那猛兽的形貌与狮子颇为类似，披着一身火红色的皮毛，凶猛而狰狞的面目令人心惊胆战。四条柱子一般的粗腿撑起庞大的身躯，高度大约四米，和一头大象无异。
“哞！”它仰头再次发出一声怒吼，滚滚音浪撩起脖颈上生长的一圈儿鬃毛猎猎飞舞。
随即，它猛然挥出一只巨大的爪子，朝着站立在它前方的一个女人狠狠拍去。
直到它发动攻击，周围的人群才反应过来，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而站在它前方的那个女人早已被吓傻了，一脸惊骇地瞪大双眼，浑身打颤，竟是连逃跑都给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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