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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吾往尘寰 / 第一章 苍白少年

第一章 苍白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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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末,当一阵凛冽的阴风刮过北方的天空,连续干燥了半个多月的天气迅速潮湿。
  铺天盖地的乌云就像是一只巨大秃鹫展开的翅膀,遮住了先前橘红色的黄昏。
  而在被黑暗彻底吞没之前,这座边幅辽阔的城市竭力挣扎着,苟延残喘。街道上,挤满了一排排的汽车,令人烦躁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远远看去,就像是血管里堵塞不通的血细胞;而城市外围矗立着的那许多的巨大烟囱,正像老烟鬼似地朝着天空大口吐气,但它们喷出的浑浊气体却加速了黑暗的降临。
  空气中充满了汽车尾气和煤块儿燃烧过后的刺鼻气味。
  第七十三中学则仿佛一个穷困潦倒的孤寡老人,蜷起干巴巴的身子,悄悄地蹲在这座城市的西北角,任由刀子似的冷风割着自己沧桑的老脸。
  七十三中是这座城市最出名的学校之一,原因在于其臭名远扬——连年全市倒数第一的升学率和毕业率,以及相应的极其恶劣的校园风气和不负责任的教学态度。
  涂满绿色油漆的学校大门早已斑驳不堪、摇摇欲坠,全靠两根儿粗长的钢管在后面支撑着。虽然此时刚过下午五点,最后一节课还没上完,但因为天色阴暗,教室里陆续亮起了灯光。七十三中一共有四个操场和十一栋四层建筑,其中有七栋都是教学楼,在校师生五千余名。进入大门右手边的第一栋楼的第四层,从左边数过来的第二间是高三五班的教室。
  教室里很混乱,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玩乐消遣。有叼着烟头儿聚在一起打牌的,有戴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抽烟的,还有看小说和漫画的,另外的大部分的学生都在刷着手机。
  还有一些因为学生逃课而空出来的座位。
  反正都是在混日子。
  不管是在长辈、朋友还是老师眼中,他们都是没有希望的无用之人。当然,个别家庭背景优越的除外。
  这些学生一个个儿气息颓废,明晃晃的白炽灯照在他们的脸上,像是一株株早衰的、濒临枯萎的植物一般,缺乏生机。
  讲台上,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教师坐在半人多高的讲桌后面。他的眼窝深陷,面色有些憔悴,一边抽烟一边用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摊在桌面上的教案,懒洋洋地讲着课。
  他的语调如死水一般波澜不兴,有种让人窒息的沉溺感,全然不顾学生们有没有在听。在他身后,凌乱不堪的黑板上还残留着上一节课的内容。
  而在教室后面那个堆满了垃圾的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身形瘦削、面色苍白的少年,正安静地趴在桌子上画画。那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完全不被周围的喧闹所干扰。他穿着打了补丁的黑色旧棉衣,眉目却很清秀,仿佛大片败草丛中生长着的一株白色牵牛花,执拗而竭力地想要向上攀爬,但因为孱弱无依,又只好贴着地面狼狈爬行。
  这让他与周围的人、周围的环境——或者说是与这个世界,有一种突兀而又明显的隔离感。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白的,而坐在那里的他是唯一带着鲜活色泽的生命体。
  格格不入,似乎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
  他叫吴异,然而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更像是某种讽刺,其他那些整日里以叛逆、斗殴为荣的学生,都把本分又爱读书的他视为异类。
  而事实上,今天早上他来教室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课本又被人丢到垃圾桶里了——那已经是他第三次从废品收购站买回来的课本了。
  课本被人乱涂乱写、全部撕烂,还被人吐了痰,显然已经不能再用了。
  不过,他也不打算再去找齐另一套课本了。
  上个礼拜,因为胃疼得实在受不了,还吐了血,他一个人偷偷跑去医院检查,胃癌晚期。
  得知检查结果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多么意外,更不难过,甚至还微笑着松了一口气。
  从半年前开始,胃部的剧痛就经常让他彻夜难眠,在床上不停地打滚儿。那个时候,他隐约之间就猜到自己一定得了很严重的病。
  他很希望那是一种不治之症,让自己像是一株得了黄萎病的植物似的,让发黄、枯萎的叶子和枝头还未绽放的花蕾一起凋落,然后全都腐烂在泥土里,不留下一点儿痕迹。
  就好像自己从没有来过这个让人恶心的世界似的。
  但......他却放心不下自己的妈。
  他的爸妈脑子都不太好使,反应迟钝。而且他爸是个瘸子,他妈是个哑巴,两人的性格同样憨厚又懦弱。在他爸过世之前,这夫妻俩常年推着一辆三轮车卖鸡蛋灌饼,就靠这个养活全家人,以及供他上学。
  夫妻俩为人厚道,摊饼的手艺又好,起初,只要他俩到了哪里,别人就都跑去买他们的饼,其他的小贩就没了生意做。渐渐的,其他小贩眼红,便合起伙儿来欺负夫妻俩,由最开始的辱骂、推搡,到最后明目张胆地动手驱赶。
  而夫妻俩也由着别人欺负,不敢反抗,可怜巴巴地缩到偏僻的巷子口,经常一天到晚守着那辆破三轮车也卖不了几个饼。
  吴异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的一年冬天,周末不上课,妈生了病,他一大早陪着爸去卖饼。冷风呼啸,爸用三轮车拉着他停在离学校门口老远的一条巷子口,而其他小贩则把学校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久,眼看着其他人忙得热火朝天,而爸这边都还没开张,他不解地问爸:“怎么不去学校门口?”
  爸十分慌张地朝他连连摆手,眼里有掩藏不了的惧怕:“不行,会让人打!不能去!”
  那一整个上午,爸只卖出了七个饼。但爸却傻兮兮地笑着对他说,这是几天来卖的最多的了。
  爸还用本就不多的钱给吴异买了一个他最爱吃的烤红薯,爸不吃,只是看着他吃,就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爸妈是残疾人的事儿,被那些平日里以作弄人为乐子的学生知道了,而吴异的噩梦也就随之开始了。他们以此奚落吴异,就好像吴异虽然学习成绩比他们好,但父母是残障人士、家庭条件比他们惨,通过不断地侮辱他来放大这种反差,就能够弥补他们心理上的不平衡一样。甚至隐隐之间,还能让他们生出一种优越感。
  而且,他们也很享受吴异在自己的嘲笑中,露出那种委屈又痛苦的模样。
  不得不说,因为深受爸妈懦弱的影响,起初的吴异同样选择了沉默和避让,想要以此息事宁人。但就好像当年遭受那些小贩联手欺凌的爸妈一样,吴异的忍气吞声,却只换来了那些人的变本加厉。他们从对吴异的言语攻击,转变为动手动脚和各种恶作剧,最后又因为稍有不顺心,便拿吴异来撒气,动不动就会重重地拍打他的脑袋。
  吴异也不是没有找过老师,比如此刻正坐在讲台上的那个男人,他们的班主任,也就是教数学的李志。那时候,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救助自己的方法。
  然而李志每次在办公室里听他说完,都只是冷漠地挥挥手,不咸不淡地回一句:“知道了。”
  吴异沉默地立在李志面前,像是一株在原地扎了根的、细瘦的树苗。而后者却只是雷打不动地坐在那里,继续看他的黄色小说,嘴角嗪着一丝猥琐的笑意,不再予以回应。
  终于,在心中升起一阵彻骨的寒意之后,这株树苗凋零了,忍着被遗弃和驱赶的痛楚,拔起自己的根,转身离去。
  结果,告状的事儿被那些欺负他的学生知道了,意料之中地,换来了他们更过分的凌辱。
  他们抓住他,把他按在地上,一边揪着他的头发、一边对他拳脚相向:“小子,长本事了你啊!还敢告老师?”
  “你爸是瘸子、你妈是哑巴,他俩都是残疾人、是废物,知道不?活着浪费粮食,知道不?你也是个废物,瘦的跟没吃过肉的野狗似的,打得过谁啊?哟呵,还他妈敢还手?”
  “就是,你个废物玩意儿!都啥子年代了,看你这一身儿穿的啥?衣服上还打补丁?小叫花子吧!”
  “你哭!你给我哭!哭了我就不揍你。让你告老师,咋不回去告诉你爸妈呢?让那俩残疾人跑学校来给你做主啊!让他俩来打我们啊!一个瘸子,一个哑巴,打得过我们不?哈哈!”
  而达到了心理承受极限的吴异也终于爆发,如一匹被彻底激怒了的小狼崽子似的,愤怒的神色之中透着惊惧,从地上跳起来和对方厮打成一团儿。
  但最终因为身形单薄、寡不敌众,每次奋起反抗的吴异,都会被那一堆人打的鼻青脸肿。
  但吴异也与他的爸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即使遍体鳞伤,他也从不开口求饶,不哭、也不屈服。或许有一类人,骨子里天生就有着死不服输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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