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安有很多阉人

　　鹿勿吾十三岁，他要被阉了，他有点慌。
　　鹿勿吾是被人贩子卖到长安的，一炷香前，他还以为自己会被卖去当苦力。
　　直到人贩子把自己和其他小孩一起关在一个昏暗的屋子里，进来的第一位“顾客”是个声音尖锐的老宦官时，鹿勿吾才发现哪里不太对。
　　屋子外的蝉叫得很大声，屋子里的小孩没一个敢动弹一下。
　　一身大红的老宦官用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打量着屋子里的小孩，尖锐又带点刻薄的声音说道：“王山头，宫里虽然缺人，可就这些个货色，咱家怕是很难和宫里那位交代啊。”
　　一路上对鹿勿吾他们呼来喝去的人贩子此时一脸掐媚地回应着老宦官：“李总管，你也知道现在边境什么情况，我这可都是把脑袋系腰上才带回来的货呀，”被称为王山头的人贩子把鹿勿吾从小孩堆里拎了出来，“你看看这个男孩，生的白净，又是正经北狄娃子，可不多见，宫里娘娘不都好这口么。”
　　李总管上下打量了一下鹿勿吾，“这娃子还不错，咱家要了，想必淑妃娘娘会喜欢的。”说完朝桌子上扔了一个鼓鼓钱袋，王山头笑得更掐媚了，脸上的皮皱在一起，活像一只老狐狸。
　　李总管挑挑拣拣又选去了几个男孩子，王山头拿一条绳子把他们绑成了一条队伍，有的哭着闹着不走，王山头两鞭子下去也都老实了。
　　屋外几个小宦官早就在等候着，即使太阳毒辣地晒得他们汗流浃背，可没有一个敢歇息一下。
　　李总管领着几个男孩走出屋子，朝屋外的小宦官说道“你们把这几个人给我看好喽，要是敢让其中任何一个跑了，我把你们脑袋都拧下来！”说完还眯着眼睛扫了他们一眼，几个小宦官不寒而栗。
　　看着几个小宦官的怂样，他冷哼一声，甩了一下大红袖子，又扭头对鹿勿吾等人说道“你们也别想着跑，在这长安城，没人敢不给咱家几分薄面，你们要是敢跑，最好能跑得出长安，不然给咱家再抓回来。。。”老宦官眼睛又眯了一下，满满的都是狠厉。
　　说完他踩着一个趴在地上的小宦官的背，坐上早就备好的马车，几个小宦官把鹿勿吾他们牵到马车后面，随着车夫一声“驾！”小宦官和鹿勿吾他们跟着马车跑了起来。
　　马车缓缓从侧门驶入皇宫。
　　皇宫并没有鹿勿吾想象中那么金碧辉煌，有些地方甚至因为疏于清理，显得有些破败，毕竟大卫王朝权御天下三百年之久，这座皇宫同样也坐落在长安城整整三百年了。这王朝亦如皇宫一般，外人或许看着盛大雄伟，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
　　皇宫很大，走了半个多时辰，鹿勿吾他们被带到了另一处屋子，此时太阳快要落山了，李总管推开大门，夕阳照在桌子上早已摆放好的菜肴上，“今晚再吃顿好的，等明天净了身。。。”李总管停了一下，想起自己刚入宫时的情景，“可要好些天吃不上东西，咱家劝你们吃饱点，就算刀手一个不小心，好歹也能做个饱死鬼。”说完，他就拂袖而去，只留下几个看管着的小宦官。
　　这是鹿勿吾他们这几个月来吃的第一顿正常饭菜，即使只是些普通的家常菜肴，可这几个被人贩子卖到长安的孩子依旧狼吞虎咽，连在一旁的小宦官都被吓到了，心中暗想这几人怕是饿死鬼转世？
　　其实这些小宦官不知道的是，王山头从狄卫边境带来的孩子中，大多数都是父母在战乱中战死的孤儿，大卫连年对北狄发动战争，使得民不聊生，这些孩童在被人贩子抓住前，早就不知道行乞多久了，而从边境到长安一路车马劳顿，又哪有机会吃上正常饭菜？
　　屋子里，一个小宦官对另一个小宦官说道，“听说叛军已经在洛阳城外好多天了。”另一个小宦官叹了口气，“唉，这世道如此，也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看得懂的，安心做好自己该做的吧。”
　　那群明天就要被送去阉掉的孩子，听到小宦官的对话后，也兴高采烈地讨论了起来，有的大骂大卫王朝穷兵黩武，有的谈起皇上沉迷美色的宫中密事，有的夸赞起义军的英勇。孩子始终是孩子，那怕明天有最残酷的事情要面对，今天也能若无其事地开心谈笑。
　　只有鹿勿吾不一样，鹿勿吾是这帮孩子中最寡言的一个，可能他的父母死得比较晚，从他更白净的皮肤也能看出他与其他孩子不同，大概是享受过更多家庭的美好吧，所以更难从苦难中走出来。可这在其他孩子眼中，这种沉默更像是一种高傲和不屑，一路上鹿勿吾因此没少受到欺负，食物被抢都只是小事，在王山头看不到的时候，鹿勿吾甚至还遭到过几顿毒打。
　　很快，夜深了，被安排清洗干净换了一身素衣的孩子们，一个个回到屋子里，躺在地上就呼呼大睡，鹿勿吾因为受到排挤，被赶到灰尘最多的门槛旁，躺在地上，月光透过屋门照在鹿勿吾脸上，他看着月亮心中想道：“原来长安的月亮，和北狄的月亮也一样是圆的啊。”看着月亮，慢慢地，他也入睡了。
　　第二日清晨，李总管一脚踢醒了还在睡梦中的鹿勿吾，还是用那尖锐的声音说道：“一个个的都赶紧起身，早些净完身，早点帮宫里做事，让你们进皇宫可不是来吃闲饭的。”几个小宦官赶紧叫醒还在睡梦中的孩子们。
　　知道马上就要去净身了，有几个孩子干脆赖在地上不起，满满都是乞儿泼皮的样子。李总管走到一个不起身的孩子前，一脚踹向他的肚子，谁能想到老宦官身子看着瘦弱，但这一脚的力道，竟然让那孩子疼得赶紧爬了起来，捂着肚子惨叫连连，其他孩子哪还敢不起，全都乖乖听从李总管吩咐，又排成了一列队伍。
　　鹿勿吾平时因为被排挤，什么事都被挤到最后面，但今日，孩子们知道是要去净身，推推搡搡的就把鹿勿吾推到了队伍最前端，李总管先走了两步，回头瞪了鹿勿吾一眼，即使有万般不情愿，鹿勿吾也跟着走了上去。。
　　被李总管带着走了没多久，队伍就走进一个院子，刚走进院门，鹿勿吾就闻到一股恶臭，里面几个壮汉已经等待多时了，在李总管吩咐下，壮汉熟练地抓住鹿勿吾，即使平时不喜欢说话的鹿勿吾，此时想到被阉割的样子，也没忍住大声哭喊起来，用力挣扎着，可一个小孩又哪挣得过几个壮汉呢？
　　很快，他就被全身扒光地绑到了一块漆黑的门板上，一位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光头在一旁磨着刀，磨刀的锵锵声又刺激到了鹿勿吾的神经，他哭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