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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师傅是个和尚,而瘦师傅则是个道士。
这样的两个人,却一直住在一起,这是刘轩一直不明白的事。
其中应该有什么故事,每想到这儿,刘轩总是会打量起两个师傅。
在刘轩的印象中,胖师傅一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直来直去,不拘小节,若非项上光头,脖上佛珠,他更像是个屠夫。
而现在,他则像是一个掉光了头发的屠夫。
但胖师傅最大的爱好,却是在自己的小屋子里面背佛经。并非是古寺老弥打坐诵读的那种背法,而是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巴里跟讲什么拍案惊奇似的,抑扬顿挫,说着个“唵嘛呢叭咪吽”,背到高深处,甚至还会拍着桌子或门板,发出震悚的声音,忘我地吼道:“写得真他妈好。”
因此瘦师傅的屋子离胖师傅的最远。
而瘦师傅的爱好,则玄得很,他喜欢每天抄一遍《道德经》。春去秋来,夏去冬来,每天,他都会换一种字体来写下这篇道教纲领,或为篆书,或为隶书,或为行书,或为草书。有时见刘轩路过,也会敲敲桌子,示意过来,全然不管刘轩的“我也学不会啊”的牢骚,强逼着刘轩也一起抄写一遍。
至于胖师傅与瘦师傅唯一相同的爱好,便是在下棋的时候谈论两个徒弟。
胖师傅下棋果断,往往一子落下,马上就从棋篓子里抓出了第二颗。
“大徒弟都十七岁了,他想出去看看,就让他出去看看嘛。”
瘦师傅则慢条斯理,拈起一颗棋,总会斟酌半天,才慢悠悠地落下。
“力气比村里的小武夫都不如,就敢出去,死在路上了怎么办?”
“那死在山上就行了?”
瘦师傅骂了句,“咬文嚼字。”
又下了好几手,胖师傅忽然把棋子扔回棋篓。
他郑重地说了一句,“你不可能一直圈着他。”
瘦师傅挑了挑眉毛,仰天叹了口气,喃喃道:“那他就得自己先从圈子里走出来。”
……
……
自从刘轩开始翻书,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但始终不得要领。
但他有了一个发现,那就是——写书的人,很不正经。
除了最开始的几页被撕下来拿去上厕所,后面的篇幅中,也总是有些涂涂画画,这一个王八,那一头驴,另外,还有各种扯皮,例如“这里看不懂就要多看几遍”,“这里我写得可以说是一气呵成,神采飞扬”,颇有些骄傲自满,随性潇洒的做派。
有时候,刘轩不得不感叹一句。
“这人有病吧!”
这些天,除了在屋里看书,有时书看累了,刘轩也会坐在桌前发呆,看师妹照顾院子里的小菜园。
这个小菜园,地是他翻的,蔬菜瓜果的种子,是师妹选的,把种子洒下,土埋好了后,就是刘轩和师妹一起在照料。
有时候,刘轩甚至觉得,看师妹照顾菜园都比看书要有收获。
至少看得懂些。
这些天,胖师傅偶尔也会来,坐在刘轩身旁一起看书,他总会看了一会儿,就站起身称赞道“写的还算凑活”,或者骂道“写得什么玩意儿”,然后转身离开。
至于瘦师傅,却一直不见人影,直到今天。
他静静地走进屋子,站在书桌旁,仔仔细细地看着趴在书桌上睡觉的刘轩。
然后,他淡淡地笑了一声,轻轻敲了敲桌角,把刘轩叫醒。
接着,瘦师傅走到院子门前,以手作笔,画了一横。
他站在门口,慢悠悠地说道:“走出来,你就可以出去。”
而后,转身离开。
刚刚醒来的刘轩,看见瘦师傅的这一番言行,觉得真是莫名其妙,坐在桌前发愣,又看了看在一旁照顾菜园的师妹,赶紧叫来。
“瘦师傅是不是犯病了?在门前还装神弄鬼地鬼画桃符,什么事儿啊?”
师妹摇了摇头,说道:“瘦师傅这一招,叫方寸,能困住人,让人走不出去。”
刘轩听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便放下书,朝院外走去。
他疑惑道:“走不出去?”
然后,他发现他真的走不出去了。
并不是有一堵无形的墙抵在门前,或者是一直走却走不到尽头的鬼打墙,而是,怎么也抬不起向外踏出的那一脚。
方寸,一寸见方,也就是脚向前轻轻一挪的距离。
这便是刘轩离道门的距离。
他若是抬不起这只脚,他就走不出去。
所以刘轩后退了。
他向后走了几步,然后往前猛冲,在快要到门口时,双脚又突然动不了,因为冲劲过大,刘轩顺势向前一摔,而脚却自动向后挪了几步,这一下子,刘轩立刻拜倒在门槛前,脸庞扑向地面,鼻血流了出来。
站在一旁看的师妹赶紧上前扶起,拿出手巾擦拭鼻血。
刘轩摆摆手。
“不用,你就给我讲一下玩意儿咋出去。”
“瘦师傅在门前留了一股气,要么把这股气打乱了,让它散去,要么融入这股气,让它压不到自己身上。”
“那你帮我把它打乱了。”刘轩指指门。
柳清涵低头看了看脚底。
“不要。”
“我出去给你要几个苹果。”
“那也要等你先出去再说。”
柳清涵轻轻一步,跨出房门,又走回来,来回踱步,忽然鼓起勇气,问道:“师兄想要出去?”
“是啊,怎么了?”
“想了很久?”
“数着日子呢。”
“那师兄,出去时会带上我吗?”
柳清涵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着刘轩。
这是个慎重的问题,刘轩不得不考虑一下。
“你也走了,那小菜园谁来照顾?”
柳清涵愣了一下,然后她就生气了,她想了下生气的人应该做什么,最后,她决定把把手巾扔在地上,跑出院子。
刘轩看着师妹这样的举动,也莫名地感觉有些生气,他回头又走进书房,看那本他翻了半个月也没觉得到底有啥用的《入玄录》,然后心里一阵烦意,便把书扔到一边,躺床上睡觉了。
……
……
刘轩做了个梦。
他梦见小时候有一天,师妹忽然对静坐修心这件事非常厌烦,瘦师傅见她毫不专心,喝斥了一声,师妹一下子被吓到了,她就逃下山,躲到一个山洞里,从清晨一直呆到傍晚。到了晚上,下起了雨,洞里越发寒冷,泛着潮气,她只能默默地抱着双脚,将头埋进怀中。
然后刘轩找到了她。
“馒头要吗?”
柳清涵没有说话。
刘轩看了看小布兜,发现馒头已经受潮了,还剩下几个下山时从祠堂偷来的苹果。
“那吃苹果不?”
柳清涵还是没有说话。
刘轩直接把护在胸口的馒头和苹果全塞给了师妹。
柳清涵埋着头,小声地说道:“师兄。”
然后她又将头埋进怀中。
“你很讨厌我吧,”刘轩坐在一旁,“如果不是我没有仙缘,师父们也不会将厚望寄托在你身上,也不会把你逼得那么紧了。”
“没有,”柳清涵含糊地应了一声,“是我自己不认真。”
“小孩子静不下心是天性,这哪里有问题了。”
刘轩想了想,又说道:“以后有机会,我带你下山去看看吧,例如不久后的花灯节,应该就不错。”
“嗯。”师妹小声地答了一句。
然后,他们便不说话了。
师妹躲在山洞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而刘轩则坐在山洞前,看雨一直下,他觉得这雨水似乎没有一个尽头,哗啦啦地冲刷着山间的一切,让他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大,而他回头,却又觉得自己的世界很小,但很温暖。
他觉得这样真美好。
他想守着这份美好。
于是他一直坐在洞口,看着天。
……
……
忽而,一道巨响!
惊醒了睡梦中的刘轩。
他眯着眼,看向窗外,雷光一闪,振聋发聩,磅礴大雨从天而降,冲刷着山间的一切,似无穷无尽。
书房外忽然有人敲响了门。
刘轩半梦半醒,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开了门。
师妹淋了一身,战战兢兢,有些哭意地站在门前。
刘轩没有说话,牵着她的手走进屋内,拿抹布擦干头发,伺候着把外衣脱了,哄着上床睡觉。
又一雷声作响!
师妹“啊”地惊叫了一声,蜷缩在角落里。
“别怕,我在。”
刘轩靠过身,静静地抱着她。
刘轩想了想,又说道:“一起走吧。”
师妹便偷偷往刘轩怀里又靠了靠。
雨下了一整晚,刘轩就护了师妹一整晚,他抱着抱着,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刘轩又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了一条看不清远方的道路上。
眼前,浓雾弥漫。
耳边,传来了只言片语。
“要走就给我走得精神点!”
洒脱的声音,是胖师傅。
“若是走出这一步,就没法回头了。”
沉郁的声音,是瘦师傅。
“路在脚下。”
深邃的声音,是山洞里的那个家伙。
“挺胸,抬头!”
豪爽的声音,是武馆的王师傅。
“游必有方!游必有方!”
顿挫的声音,是书院的李先生。
甚至,刘轩还听见师妹在耳边轻声说道:“师兄……”
恍惚中,刘轩发现身旁站着个模糊的人影,他看看天,看看地,说了句温柔的话。
“年轻人想出去走走,挺好的。”
人影拍了拍刘轩的肩膀,说道:“来,我们一起走。”
说罢,人影向前踏了一步。
刘轩只觉一口气提到了他的胸前,让他觉得有一丝畅快与豁达。
他便也向前踏了一步。
瞬间,云开雾散!
人影又向前走了一步。
刘轩也向前走了一步。
立刻,一道光芒!
刘轩感觉心里很高兴,他便跟着人影,又向前走了第三步,第四步。
大道之上,并肩而行。
刘轩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温暖的河流缓缓在流淌,自心底而起,从心头而出。
汇入大地,光明大放!
天地之间,照耀出一条宽阔无比的大道,铺垫在刘轩的脚下!
走着走着,刘轩回过神来,又看了看身旁的人影,再听了听四周的声音。
才发现人影早已停步,四周也没有了话语。
大家都看着刘轩,开心地笑了。
……
……
清晨,雨停了。
刘轩穿好衣服,听到身后师妹梦呓道:“师兄,我渴了。”
他便走出书房,看了下门外。
雨过天晴,清晨的阳光洒在菜园的叶片上,一滴朝露轻轻落下,滴在一汪水潭中,泛出一圈波纹。再往外看去,清风拂过空旷的山间,像是迎面扑来一簇凉悠悠的云,清澈的泉水在山石上淙淙流淌,慢悠悠地向山下流去。。
刘轩心想,是个好天气。
于是他挑起扁担,走出门,顺着山间的清风,打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