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劫

　　天霞山脉北面，山阴之处的一个幽谷，一块一人多高的玉石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了此地，激起一片尘埃。
　　玉石之侧，一道人影缓缓落下，那人挥了挥衣袂，尘埃便随之散去。此刻门中弟子大多都在前山修炼，这后山想必少有人来，叶流云想着，走上前开始对着玉石仔细查看了起来。见到玉石上的纹路并没有受损，和预料的一样，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其实方才扔下来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了，万一摔碎了怎么办。
　　叶流云伸手放在玉石上，换换抚过那些纹路，大多不过寸余深，然而却密密麻麻遍布了整块玉石，之前六师兄见了，还以为自己是在上面刻画什么阵法。这虽然不是阵法，但也都是自己经过周密推衍测算之后，以真火一点一点煅烧出来的。
　　这块顽石水火不侵，即使用道家三味真火持续煅烧上数十个时辰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浅痕。在翻阅无数典籍，经过种种尝试之后，叶流云明白，要想将这一人多高的玉石炼化，谈何容易，没有百年光阴是不可能的。
　　可这是师父留下的考验，他想修习五灵剑阵，别无他法。同时他也明白这是师父对他的劝诫，要他静心修炼，百年之后，修为大成，便再无所惧。可是百年太久，他怕自己真的淡忘了过去的一切。
　　就在他自己经过了种种失败尝试之后，一次偶然的机遇，他在藏书阁发现门中前辈留下的古籍。
　　人力不及，借天地之威何如？这是门中前辈留下的话，叶流云豁然开朗，若以阵法符箓引导天雷之力，集天地之威，开山裂石并非难事。
　　为此叶流云不仅刻苦修炼道法，提升修为，而且五年来博览藏书阁中各种奇门阵法，无极观的诸位长老皆被请教过，然而叶流云唯独没有请教过师父莫言真人，他怕师父看出自己想法，阻止自己。
　　叶流云开始按照自己之前设想在玉石周围的地上用灵砂刻画法阵，一待就是几个时辰。
　　“云师弟？”
　　一个柔和的声音突然想响起，叶流云立时一怔，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但是这声音他是熟悉的，他回身看去，“舒师姐？”
　　来人是舒雅，是轩辕楼涟漪长老的弟子，也是心儿和念雪的师姐。在藏书阁倒是与叶流云有过几次偶遇，叶流云也从她那里知道了许多心儿和念雪的近况。
　　此刻相遇叶流云却有些意外，不过看见舒雅手中提着的竹篮，却又有些了然，“舒师姐来此采药吗？”
　　舒雅轻轻点头，柔声回道，“师父让我来山中采些草药回去，倒是云师弟又是在这做些什么？这阵法……”方圆五丈内此刻符文密布，灵石之上更是贴满了符箓，如此布置，舒雅也看不透叶流云这是要做什么，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忧色。
　　“师姐不必担心，流云只是想试一试能否炼化这块顽石。”叶流云粗略解释了一下。
　　“这就是师弟说过一直无法炼化的那块灵石？”舒雅走到他身边看了看，有些惊讶，疑惑却未解，“这些符箓……”灵石上贴的如此多的雷咒，炎咒，冰咒符箓从何而来。
　　“是我私下炼制的。”叶流云继续刻画阵法，对此并未多说，因为这几年自己假借制符失败，多领了不少符纸和灵砂，传出去至少也是禁地思过。
　　舒雅闻言愈加惊讶，这庞大复杂阵法令她有些不安，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叶流云已将阵法刻画完成，起身对舒雅微微一笑，“师姐，可以冒昧请师姐为我护法吗？”
　　舒雅闻言下意识的退出了阵法的范围，看着叶流云有些坚毅的神情，那些劝阻的话突然说不出口，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叶流云也不再多说，步入阵法中央站定，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灵石上的符箓全部漂浮了在了空中，下一刻炎咒符箓全部燃尽，数道烈焰飞舞将整块灵石笼罩了起来。
　　火焰持续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四周渐渐燥热了起来，舒雅悄悄看了一眼叶流云，他的脸色被火光映照着有些通红，而天色却在不知不觉间阴沉了下来。
　　滚滚黑云在空中聚集起来，无形之中，让人有些闷的透不过气来，一时间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然而天霞山上所有道行高深之人都察觉到了空中异象，一股不寻常的威势在天上聚集。
　　无极观后堂，莫言真人看着昏黑的天空，脸色微变，他忽然向身后的年轻人问道，“乘远，你方才说有人看见流云把灵石带出了剑室，而且你遍寻无极观和藏书阁都没有找到流云？”
　　无极观大弟子李乘远答到，“是。不过六师弟说小师弟可能又在哪里尝试炼化那块石头。”
　　莫言真人皱了皱眉，心意一动，手中多了两块玉佩，轻轻往地上一掷。
　　李乘远看到师父突然卜起卦来，安静的站在一旁。
　　“胡闹！”莫言真人忽然大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李乘远一愣，他很少见到师父如此生气，不明所以，却见莫岩已经从他身旁走过出了后堂，御剑破空而去。李乘远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师父留下的卦象，大凶。
　　这是小师弟的卦象？李乘远心中一惊。“师父！”想来恐怕小师弟又犯事了，恐怕这次还很危险，李乘选慌忙追了上去。
　　舒雅看着天空，心中愈加不安，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大阵中心，叶流云一声清笑，那一刻舒雅觉得这个师弟与平时见到的温文尔雅的师弟全然不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疯狂。
　　“人力不及，天威可破。”
　　叶流云喃喃自语，左手一扬，剩下的所有符箓全都亮了起来，瞬间全部化为飞烟。
　　灵石上的火焰瞬间熄去，被一层寒霜所覆盖，恰在这时，九天之上，如沸水一般翻腾的黑云之中。一道玄刹骤然落下，正中灵石之上，瞬间将周遭一切映得雪亮。
　　还未细想，雷鸣之声已经响起，震耳欲聋，令舒雅不觉有些头晕目眩，好在她修为不弱，及时定住了心神。
　　自己在阵外尚且如此，那云师弟在阵中……舒雅抬眼望去，雷光之中，只能依稀可见那飘摇不定的身影。
　　“云师弟！”舒雅的惊呼也被那隆隆不绝的雷鸣之声所掩盖。
　　法阵之中，叶流云听到喀嚓一声脆响，便看到了灵石上多了一道裂缝且越来越大，心中大喜过望。
　　然而接下来又有几道天雷落下，砸在了灵石周围，其中一道还落在他的身旁，被护身阵法挡了下来。叶流云猛然惊醒，仰天望去，不对，他的阵法是引导天雷攻击灵石，但是此刻却明显控制不住了。
　　还未来得及多想，有一道天雷落下，叶流云全力施法，赶紧维持住阵法。看着护身阵法被攻击的明灭不定，他心中不由苦笑，这九天神威可远超自己的预料。一道道天雷连绵不觉地落下，叶流云却不愿放弃，尽全力引导天雷击在灵石之上。此刻灵石之上一片焦黑，地上贴着的符箓也已经消失了大半。而叶流云为自己布下的护身法阵却已经抵挡不住天雷之威了，只能勉强支撑了。
　　舒雅看着这不断落下的神雷威力愈盛，心中一颤，这哪里是天雷，分明可称得上天遣了。她看出了叶流云的勉强，犹豫着是否将叶流云从阵法里拉出来。
　　“噗。”叶流云一下跪倒在地，看着眼掌心的血珠，护身法阵被击破，灵力反噬，遭受重创。耀眼的雷光之中，他却抬起头，一脸决然。
　　叶流云想起身，却又硬生生受了两道天雷，一下子又半跪在地。他以自身的修为苦苦支撑，身上道袍处处焦黑一片，七窍一片嫣红。
　　雷光散去，舒雅看道这一幕，“师弟！”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只身便要冲进雷光之中救人。
　　一声清叱乍起，一道剑光挡住了她的去路。一柄银白的灵剑插在了身前的地面上。而另一边，一道人影已先她一步冲入雷光之中。
　　“师父！”后面又传来一声惊呼，舒雅循声看去，来人却是李乘远，而进入雷光之中的人正是莫言真人。
　　天空之中的威势此刻已经积累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一道惊人的雷光已经酝酿而出，九天直下，声势之大，可谓天劫。
　　噌的一声，舒雅身前的灵剑拔地而起，飞回了莫言真人身旁，此刻他周围已是狂风大作。
　　舒雅和李乘远都敏锐的感受到了莫言真人那汇聚起来的庞大灵力，滔天剑意。劫雷落下之时，五柄灵剑光芒骤然大盛，交相辉映，似掩去了周围的一切。莫言真人手上剑诀朝天一引，剑光在半空中汇聚在一起，以一往无前之势直接迎上了劫雷。半跪在地上的叶流云抬头死死望着这一切。
　　直至雷光消散，叶流云浑身是血的伏在一堆碎石旁边，已是很迷不醒。莫言真人虽然最后击散了天劫，一身道袍也是被数处烧焦，看去有些狼狈。
　　“乘远，送你师弟去慧宁师叔那医治。”莫言真人脸色铁青，此刻心情不做他想。
　　“是。”李乘远知道师父动了真怒，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只能心中默默祈祷，小师弟呀小师弟。他赶紧背起叶流云，匆忙御剑而去，舒雅朝着莫言真人行了一礼，也急忙跟了上去。
　　几人离去后，莫言真人看了一眼地上的毁的七七八八法阵图纹和脚边的碎石，忽然右手一挥，一阵旋风将一干碎石焦土扫去，掩掉了阵法。
　　一柄三尺青锋出现在了眼前。。
　　剑身灵光流转，碧玉无痕，灵剑天成。
　　莫言真人眼神复杂的看着那柄碧色长剑，长久之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