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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走来的男生，不管是身形、面孔，还是声音，都跟梦里出现的少年一模一样。那双肌理分明的长臂，曾无数次紧箍住她的腰=肢，用力地像要将她嵌入骨血里。
孟溪呆呆顿在原地，直愣愣看着眼前那双出现重影的长腿越走越近，最后，近在咫尺。
她咬牙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勉强回神，快速摸到地上的墨镜架上鼻梁。
就在孟溪支撑着门框费劲站起时，男生已经走到近处。
他略皱了下眉，看向鸡窝头，声音不耐：“什么情况。”
孟溪全身紧绷住，僵硬着低头看自己的鞋尖，鞋尖染了灰，不像卓思玥的鞋一直很干净。
她听到鸡窝头指了指自己，“凛哥，这怎么处理。”
“要是再被捅到教务处，可又是一堆破事……”上次的事没解决，处分都还背着呢。
鸡窝头说完，回头时刚好扫到孟溪胸前的铭牌，他略顿了两秒，骂了声“操”，上面高二8班的字样让他心有余悸：
“现在这帮重点班的不当学霸，都他妈转行当侦探了吗，在哪儿都能碰上……”
上次那个“四眼”就是8班的，为了几个学分，偷跟了他们一路。
最后拍了照片，把他们几个全告到了教务处。
成绩啥样不知道，打小报告倒是有一套。
就在“鸡窝头”宋阔叨叨没完时，孟溪视线里，清冷的男生抬手，指节揉了两下眉骨位置，而后瞥向她：
“认识我吗？”
孟溪猛摇头，脑海中，他的声音和梦里的魔鬼重合到一起，她又记起那句响在耳边的森冷话语——不过是死而已……
孟溪沁出一身冷汗，没等她回神，耳边一声轻嗤，“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说不认识啊。”
他声线慵懒，语调比方才缓和了一些，但听在她耳朵里，还是很可怕。
孟溪紧张地连小腿都快要抖起来，鼻梁上的巨幅墨镜因为低头的缘故，一直下滑，孟溪不敢去扶，墨镜就一直歪斜着撞上脸颊。
这副模样落到人眼中，可怜兮兮地，还有两分滑稽，郁凛突然有些想笑。
面前的女生身形清瘦，高度只到他肩膀。
他只消低头，就能看到她缩成一只鹌鹑似的，手足无措。
这像是敢去教务处告状的样子吗？
半晌没人说话，除了不远处几个男生弄出的动静外，仓库内显得有些清静。
孟溪低着头，攥着衣角试探开口：“……我、我可以走了么。”
她音色很软，虽然一上午没喝水，有点哑，但听着还是很好听。
郁凛听了，不禁觉得有点舒服，他破天荒好脾气地发问：“你有急事儿？”
孟溪听了慌张解释：“我刚转学过来，今天要去教务处交资料，担心去晚了老师中午不在……”
“哦~这样啊。”
郁凛拖长着腔调，狭长的眼眸眯起，似乎真在认真考虑她的说法。
孟溪期待地小幅度抬头，视线怯怯地定在男生衬衫第三颗扣子处。
就在她手指头紧揪着衣服下摆，满怀希冀等他放行时，就听少年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笑，吐出两个字：
“不行。”
“啊？”孟溪彻底傻了眼，她手足无措地解释，“同、同学，我真的是要去教务处的……”
她以为郁凛不信，解释的话说的急，都快要带上哭腔。
郁凛敛眸看向面前毛茸茸低着的小脑袋，听着小少女磕磕绊绊的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可恶。
他舌尖轻舔了下唇角，一本正经，“去教务处啊~那就更不行了。”
“碰到了我们，就不能去教务处……除非你明天再去！”
还有这种规矩的吗？
孟溪目瞪口呆。
明天是周末，教务处老师都放假了，她要怎么去？
她好后悔找错路……
郁凛唇角带着笑，放肆欣赏着小姑娘手足无措、又怕到不行的模样。
最后，看逗得差不多了，正打算松口放人，听到远处东子喊了声，“阿凛，还没好么？”
“我们都快收工了。”
郁凛慢条斯理回身，懒散地瞥了眼远处。
张智被东子、程越川他们几个按着，扒了上半身，现在正光着膀子，蜷缩在镜头前。
他回过头，看了眼孟溪，“走吧。”
话说完，旁边宋阔开口：“凛哥，她要去的可是教务处……”要真想告状的话，可不就是顺道的事么。
郁凛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反而扭头看向旁边还呆愣愣钉在原地的少女。
他微不可查地勾勾唇，脸压低，凑到她眼前，笑得有点野，“不走啊？”
话头一顿，下一秒，脸上换了副冷淡模样，手作势撑上门框摆出要关门的动作：“再不走今天就别想走了。”
孟溪哪想到他变脸这么快，被凶地一愣，整个人呆呆的，等反应过来，才慌忙拽着手中资料夹夺门而出。
宋阔抱臂看了眼消失在门边的一块布料，“啧”了声：“看着面黄肌瘦的，溜的还挺快。不过凛哥，你刚才为什么……”
宋阔有点不懂。
凛哥虽然招女生，高一一学年追求者就没断过，但他从来不理会那些上赶着贴的。
这样肯跟女生多说几句的情况，他还是头一次见。
何况刚才那个也没多好看啊，确切说，脸都看不见，怎么好看？
但没等他问完，少年略冷淡的声线已出声打断，“回去了。”
之后自顾自转身，转身的瞬间，没人注意少年下颌略微绷紧的弧度。
声音很像，身形却更高挑，可曾经某个人身上从没这副怯怯的模样。
知道不会是她，眼前却忍不住晃过那抹身影……
少年这个年纪还懒得深究这种浅淡的情绪。所有想法都埋在心里，最后转变成轻微的烦躁。
半晌，注意到身后宋阔还没动静，郁凛修长的指蜷曲起，按了按眉骨位置。
这样的天气，闷不透气的仓库，张智有空闹腾，他都没多余的心思陪着。
干什么不好？
“到底走不走……”
他不耐地转身，正看到身后宋阔正低着头盯着地上一沓A4纸看。
宋阔顿了两秒，愣愣地弯腰捡起那沓纸，看着报道表上的姓名栏发愣，“‘孟溪’……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紧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凛哥，这好像是卓思玥一直说的那个乡下来的……哎，哎？凛哥？”
手中的报道资料被男生抽走，宋阔顺着角度看，正看到平时从未对任何事上过心的少年少有的认真神色。
他低头敛眸，骨节分明的手指快速地翻动资料，神情严肃，几张钉在一起的A4纸被翻得哗哗作响，像在风中悲鸣。
最后他手势终于顿在某一页的页码处，个人资料表最上方方框中贴着一张小二寸照片。
照片里的少女眉目清秀。
虽然唇边没有笑意，看着神情略微僵硬，但依稀还能看出小时候恬淡的样子，尤其是下眼角那颗泪痣……
孟溪。
郁凛攥着资料页，目光顿在那处，像隔着经年的尘雾看着照片里的人，眸色晦暗不明。
男生指尖用着十二分的力道，A4纸一角被攥出层叠的褶皱。
“看什么呢凛哥？”
宋阔看他不动，也好奇地凑过头来去看，才刚瞥到照片一角，郁凛已经手快速一挡，将宋阔给挡了回去。
他抬眼瞥了眼宋阔，半晌神色恢复成一贯的慵懒模样，慢条斯理把手中资料合上，随手卷起，拿在手里，“没什么。”
语调高深莫测，宋阔看的一头雾水，“凛哥，搞什么……”
腹诽未完，走在前面的人再次扭头，“对了，你刚才说卓思玥怎么了？”
宋阔挠头，“卓思玥啊，她说过好几次，她有个表妹这学期要从云贵山区转学到咱们这儿过来。”
“云贵山区你知道吧，那地儿可穷了，她表妹在山里据说连内=裤都没得穿……”
啰嗦着对上郁凛森冷的眼神，宋阔声音默默低下去，最后补了句，“……她表妹，好像就叫孟溪。就资料上那个。”
郁凛敛眸，神情沉下来，似在想什么。
半晌，在宋阔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一台iPhoneX飞掠过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悠长的弧形。
宋阔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接，嘴巴张大：“凛哥，小一万块呢，就这么扔过来……”
前方那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再度传来，“给卓思玥打电话。”
“说她周末的生日，我去。”
“哎？哎，好的，凛哥。”宋阔疑惑着滑开手机屏。
-
孟溪逃出来后，惊慌下闷头撞上俩路过的女生。
这天是周末，俩女生都没穿校服，一高一矮。
矮的满头脏辫儿，指甲亮闪闪的，高的脖子比平常人长一截，带了串银色的脖环，风一吹，叮当作响。
孟溪顿住身形，连声道对不起，“脖环儿”看了她一眼，眉头皱地死紧：
“带着墨镜，冒冒失失地，你第一天上学啊。”
孟溪点头，“我确实刚转学……”
“切，还真是，”脖环儿嗤了声，手突然拽上她衣领，“衣服破破烂烂的，连商标都没有，该不会是用缝纫机自己做的衣服吧？你农村的？”
她一脸嫌弃，孟溪被她看的不自在，低头看自己水绿色的外套。
这是在苗寨时姥姥熬夜给她做的新衣。
衣服的式样是找县城打工、长了见识的小孟姐给描的样儿，上面绣的蝴蝶是请寨里经验老到的老绣娘用卷针绣一针一针勾出来的。
当时她穿出去寨里的小伙伴都说漂亮，为什么她要那么说自己？
小少女绷紧着脸皮看自己的衣服，落在旁边俩女生的眼中，就变成了自卑。
脖环儿对此很得意，她轻梗起脑袋，像只傲娇的孔雀，“你刚才是问教务处吗？”
“教务处在你左手边第三栋楼，不过听说贫困生要班主任统一注册信息的，你自己去也没用……”
说着，她就拽起孟溪脖间长绳。
她动作突然，孟溪顾不上收起手臂，在她靠来时肩膀被撞了下，手中资料散落。
脖环儿刚看清学生卡上的8班字样，手中的学生卡就被一只大手拿走。
她抬眼，整个人愣住：“……许、许清衡？”
许清衡是8班班长、高二年级新任的纪律委员，人长得高高瘦瘦的，很斯文，是走路上女生会偷看的类型。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跟卓思玥关系很好。
卓思玥是一高重点班上家境最好的女生，人长得漂亮、学习认真，讨老师喜欢。
好多次外宾来时，她都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还在b站有自己的社交账号，经常在上面分享学习心得，是全校无人不知的“公众人物”。
同学们一般不敢惹她和她周围的人。
……
脖环儿被许清衡盯的发毛，退了一步，顺着他视线看向散落一地的纸，“这个……”
话没说完，许清衡出声：“头发、衣服、项链通通不合规定，还在路边欺负新生，弄掉人家的资料也不捡……”
“你是想被扣分吗？”
脖环儿被他说的一窒，未出口的辩解尽数噎回喉咙，在男生冷冰冰的注视下，她默默蹲下身，嘟囔着不情不愿给孟溪捡资料。
就在手碰上最后一页，她听到许清衡问那个农村妹：“卓思玥怎么今天没跟你一起过来？”
脖环儿惊讶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这农村妹跟卓思玥很熟？
-
孟溪人到教务处才发现资料少了装订好的一沓。
教务处老师没追究，好心地帮她重新上网打印了一份，交给她填。
一切手续办完，时间已过中午，她走出大楼发现许清衡还在外面。
阳光刺眼，孟溪将袖口抻长了些，细心地掩住害怕阳光照射的手腕，才冲他开口，“刚才谢谢你。”
男生笑着，“我给你的笔记你看了么。”
孟溪点头。
许清衡是8班班长，她入学报道时，那个长的挺美的班主任随手一指让他给她作辅导。
她不想麻烦同学，就借了他的笔记自己看。
“那有不会的吗？你们那儿的课应该跟一高还不太一样。刚来跟不上进度很正常。”
“周末卓思玥生日我也去，你要不想热闹的话，我可以抽空去书房给你讲。”
男生注意着措辞，但言辞间还是一股大城市好学生身上标准的傲气。
孟溪听了犹豫了下，“好，那谢谢你哦。”
其实她觉得有点怪。苗寨中学的课本和海城差别很大，好多知识点不一样。
但她粗略看了一遍许清衡给她的笔记，却觉得大多都有印象，就像学过一遍似的。
孟溪胡思乱想着，两人正好路过来时的黄墙壁仓库，她一抬头刚好看到，支吾开口：
“班长，我刚才在那个楼里碰到几个学生，你知道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么……”
方才在仓库里，几个人按住一个男生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梦里男生森冷凉薄的嗓音犹在耳边，孟溪心有余悸。
许清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等看清她说的是哪栋楼，眼神里的傲气散尽：
“男生？……那估计是学生会郁凛他们。”
他说话的声音变轻，就像不愿提及一样。
许清衡家境小康，凡事上进，但在学生工作方面，却总比不过打架旷课样样都来的二世祖。
这让他觉得屈辱。
可惜没办法，级队委、班委是老师任命，老师会偏心学习好的学生，可学生会干部是同学投票选举的，同学们可不管学习那一套。
他们只知道谁能替大家争取更多的业余活动，谁办的活动更受欢迎。
加上那帮女生们总喜欢把票投给郁凛，他们海城本地人认识的人多，人脉广，次次票数要压他一大截。
孟溪跟着他的话重复，“……郁凛？”
许清衡抿了抿唇，伸手在眉骨处比划了一下，“这儿有一道疤。你下次见了，离他们远一点。他们都挺混的。”
许清衡说话时没留意孟溪的神色，自然也没看见她随着他话出口，少女攥紧到发白的手指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