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玉无瑕,拂袖留香

　　虽已入春，可这余寒未退，冰雪未融，春暖花开的日子可得往后再排排了。寒风刺骨，吹着那伊人粉面覆霜，看起来可真算得上是倾国倾城，惹人疼惜。这满院冬色，零星飘雪，倒是为她添了几分昭君之色。
　　纤纤玉指拽了拽身上无意滑落的雪貂绒袍，朱唇在这一片雪色之中更显得红润动人。朱唇微张，贝齿半露，用极小的声音叹了一句
　　“都这个时辰了，怎还不见钰哥哥到来”
　　这话音未落，不远的高墙上就落下一抹红。
　　定睛一瞧，那人着一身红衣，若是看得仔细了还可望见衣袖、长摆上用金线绣得两三只凤凰，凤凰虽小却精细得很，小小一只便足彰显这人的身份地位。一抹火红在这夜晚是那么夺目，是何人才能如此耀眼抢了这雪中梅花之色？这可不就是林小姐心心念念的钰哥哥嘛。
　　林小姐自瞧见那人，眼中就带着太过直白的爱慕之意，这可完全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能有的样子。
　　顾不上自己身子虚弱一心只在红衣公子的身上，抬脚就朝人奔去，扑进男子结实的怀中，抬眼望向她心中的那位翩翩公子。
　　公子生得俊美如画，那潘安、宋玉可都得退让三分。这位公子被林荫荫称为美玉，美玉无瑕。
　　这林荫荫容貌在这城中也能排上个名次，可在她的心中这钰哥哥可绝不比女子差，可谓俊俏而非阴柔，情人眼里出西施，公子的一切在林小姐眼中都是完美无缺，似一块上好美玉。
　　那一双杏眼含有太多情感，初见会觉得干净透彻却带着疏远高傲；再见就会觉得温情似水，能将人融化在他眼眸中；三看怕是要丢了魂魄，好似这人会些摄魂之术，久看就可乱了人心。
　　郭钰淑搂过林荫荫纤细柔软的腰，一股热气喷洒到林荫荫的脖颈处，弄得那张如花的脸上带了层饱含情愫的淡红。
　　“荫荫可否想好，这瞒着令尊及令兄。同我这穷酸之人私定终身可是件大事。怕是要让我毁了你的清白…”
　　郭钰淑轻声说着，那份柔情与担忧后却藏着林荫荫无法察觉的阴谋得逞后的喜悦。唇上触到一丝冰凉，是林荫荫的手指放在了郭钰淑微张的唇瓣上
　　“钰哥哥，别说了。既然荫荫心意已决，便会和钰哥哥厮守余生”
　　听了林荫荫的话儿，淑君不禁露出了微笑，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弧度恰好，勾走了林荫荫的心儿。
　　郭钰淑一边搂着怀中伊人缓步走到院中小亭，嘴中说的是唯有登徒子才说的出口、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心中却是讥笑了一番
　　“林子卿啊，林子卿，你千算万算可想到这一出好戏”
　　这会儿，一壶温酒还未斟满杯就听着一个粉衣丫鬟慌忙大喊
　　“小姐，小姐”
　　郭钰淑拿酒杯的手顿了顿，随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与男人们粗鲁的叫骂声，杯中的酒被人一饮而尽。
　　稳稳放下手中杯，看似轻稳，可那杯底的丝丝裂纹便知那人动了怒，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林子卿来得可真是时候”
　　未等林荫荫反应，抄起白梨酒壶，将这一壶温酒倒入腹中，一滴不剩。
　　郭钰淑眯起了那双载上烛光的眸子，脸上泛着酒些许醉的红晕，酒虽不烈，可牛饮一通，自然上了头。
　　将胳膊随意搭上林荫荫的肩膀，桃儿酒的香味通过略微沉重的呼吸喷洒到伊人脸旁，又加上这位爷儿身上特有的桂花味，林荫荫未饮一滴酒却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郭钰淑抽出腰际扇一甩，当着刚刚赶到的众人的面儿，在扇后吻上了林荫荫的薄唇，一吻毕，便收了扇，大笑几声，颇有些江湖气。
　　“畜生，把你的脏手从小姐身上拿开”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大声叫道，那破锣嗓子听得郭钰淑皱起眉头，当众人的附和声越来越大，惹得那人不快，厉声呵道
　　“林子卿”
　　一蓝衣公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面带愠怒
　　“郭钰淑，你好大的胆子，这采花可采到我这儿了。”
　　林子卿早就知道郭钰淑这玩世不恭的个性，红袖拂过百花丛毫不留香。
　　他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些红尘纷扰毫不理会，可自己怎么会想到这郭钰淑偏偏在自家这儿留了香。林子卿深知郭钰淑定会负了林荫荫，自是气愤得不行。
　　不等郭钰淑开口，林荫荫就将他护在了后头
　　“哥哥，我与钰哥哥是真心相爱，求哥哥成全，咳咳”
　　说着说着竟咳了起来，林子卿知晓自家妹妹体寒人虚，这会儿怕是染了风寒，若再不暖暖身子，怕是得折在这恶人手中。心一横，迅速抽出腰间的配剑甩剑朝那人逼近，剑尖直指郭钰淑的喉咙。
　　郭钰淑冷哼一声推开挡在面前的林荫荫，用手腕的巧劲转动着手中折扇，左手背到身后很轻松地挡下了那人一击，可林子卿却穷追不舍，剑刃在凄寒月光下看着有些瘆人，而那随人手部动作飘舞的青色剑穗在空中与林子卿身形相互配合，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郭钰淑的武功虽在人之上，可念兄弟旧情不愿刻意伤人，只是一个劲地躲闪防守，可林子卿怎知。
　　郭钰淑手中的扇虽为纸制可在他的手中却比那些铁疙瘩来得更加结实，扇子的转动每一下都顺着林子卿的出剑招数。
　　不得不说郭钰淑把林子卿摸得太透，这一招一式哪个不是郭钰淑陪着林子卿练成的，要说的话他早就将林家剑术摸了个六七分了。郭钰淑的右手在与林子卿的交锋中不曾拿出，这是念旧情、顾情分。这真要把右手一出，光是内力，林子卿就远不及郭钰淑。
　　林子卿没有想先前所谓的旧情，一心只在自个那天真烂漫的表妹林荫荫身上，下手没轻没重，一次又一次地用剑刃伤人。
　　恰巧酒意突袭，一个不留神红衣就被划破了口子。金丝凤凰从祥云之中坠落，断了身的凤凰被鲜血浸湿。血液浸湿了内衫，染红了林子卿的剑。
　　看着那正在滴落的血，林子卿瞬间慌了神，手中正要出去的剑也忘记收，郭钰淑死死盯住朝自己左眼刺来的利剑，甩开了扇，内力从郭钰淑的血液传入指尖注入折扇，扇面为他接住了这一剑，可这扇终究只是纸糊的，就算挡住了可这扇面可被剑尖刺穿了一个小洞。
　　笔尖沾墨，洒脱落笔，这大好河山跃然纸上，可惜这中央一小楼被利剑所破。待林子卿缓过神来立刻收了剑，呆愣在原地不再出手。
　　“郭钰淑，你疯了吗?你可记得我这剑上有毒?”
　　“我怎会不知”郭钰淑说得轻描淡写，可这后半句“只是不愿伤你罢了”被咽入腹中。
　　他将手中已经毫无价值可言的破扇放在石桌上，扯下胳膊上的碎布往地上随手一丢。
　　这林家擅用毒，虽不及苗寨蛊毒来得厉害，可在闽都一带也是出了名的厉害。先不谈林家剑上抹毒这一惯用技俩是否光明正大，就单论剑术也能在江湖上排个名次，可郭钰淑太过聪慧光看就能够体会一些，可毕竟是人家的独门绝技其中的精髓还不是那么容易被摸透。怪只能怪林子卿还未成大器，郭钰淑太过精明。
　　温酒混杂着蛇毒与血液相互交融，不断刺激着醉酒的神经，淑君的脸色变得煞白，怕是毒已入骨。他岂能想到面前这个曾和自己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的少年真的为了他口中的好表妹而将自己所伤。
　　夜晚的风还有些寒，郭钰淑的心更是如坚冰般冰冷。甩袖一跃，丝毫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只留下一抹红影消失在黑夜之中。林荫荫瞧那地上星星点点的血，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倒了下。林子卿从呆愣中回过神，眼急手快地接住了快要倒地的人儿。
　　这边儿手接住林荫荫虚弱的身体，这边眼睛还停留在那人消失的墙角。
　　“你们照顾好小姐，我去追...”
　　说罢便将怀中昏倒的人推向之前呼喊的粉衣丫鬟，然后急匆匆地随着郭钰淑滴落的血迹追出去。
　　郭钰淑跃出林家高墙后，便立即封锁住自己的穴道，使毒虽入骨，却不伤其命脉，这一口气倒是被留住了。武功却因这个而削弱了几分，连他最为得意的轻功都逊色了，发觉背后有人追赶，他也只能咬紧牙关加快脚步在一座座屋檐上穿梭，却怎料这酒劲一上头就让他脚下一软从檐上跌落。
　　林子卿的眼可从未离开过那抹红影，看着坠落的人，他低声喊出与郭钰淑称兄道弟时常唤的名字
　　“淑君！”。
　　“美玉无瑕，只因是你。一厢情愿，不知君心。”
　　“红袖留香，逢场作戏。风吹即散，切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