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干

　　新学期的专业课，多是跟随基础医学系和药学系上课，学医学和药学基础知识。
　　曹铭花又要天天跟赵海燕她们一起上课，不过好在是大教室，人多，又整个航空医学系的人都来。她不愿和那几位女生挤在一块，每次单独找个角落，实在躲不开，便会跟二班的人在一起坐。
　　二班是部队上过来的学员，他们的学习不如一班高考考上的学员，他们一直坐在教室前排的位置，并不像一班学员坐在后排。教室后面的座位因为远离老师，被公认为是好座位，都是先到先得。
　　课程表上的训练课分两班上，一班是从零基础开始教授，二班学员之前都是兵，他们教提升课程。曹铭花第一节课，找教员申请跟二班上提升班。在看她打一套军拳后，任课周教员同意她调换班级训练。
　　二班是各个部队考上或者推荐来上大学的，学员年龄普遍比一班大的多，而且人也比一班圆滑世故的多。在第一天报到时发生摩擦后，包括那名流里流气的男学员，都不再和曹铭花随便说话。曹铭花跟随他们班上课，也是他们一边，曹铭花在另一边，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势头。
　　加强训练，体能消耗大，人会饿的快。曹铭花想起来曹大壮说的，“家里的供销社已经没有卖了”，去学校供销社看看还有没有？
　　供销社有一名男领导、两名女售货员，共三位职工。其中最小的小姑娘有十五六，应该是家属之类的身份，曹铭花买过几次东西之后，和她很熟悉。
　　今天又是她值班，她老远看见曹铭花，从商店里喊商店外的曹铭花。
　　“曹铭花你来了。”
　　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曹铭花每次都有点小内疚。因为年龄相仿的原因，她每次对曹铭花都很热情，可曹铭花光知道大家都叫她“小美”，她的大名却不知道。
　　曹铭花笑着说：“小美，今天你值班啊。”
　　小美穿件大花棉袄，棉袄外面也没罩衣，小手因为冻伤红肿，按小美的话说“冻的跟发面馒头一样”。这种冻伤天气稍暖和手便会很痒，皮肤被挠烂的话，手背血淋淋的，一辈子都好不了。上辈子曹铭花冻过脚，脚趾痒的时候挠心，正走路都想不顾形象脱下鞋子挠挠。
　　“嗯。哎，我听说你穿的衣服很好看，他们都这么说，你有空穿过来我看看呗。”
　　“行，没问题。”
　　“你的背心是兔毛的吗？她们说是白兔毛的，可漂亮了。我家都是灰兔毛，你从哪里里弄的白兔毛？”
　　“是皮货店买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搞得。”
　　小美抻抻身体，向曹铭花靠近些，左右看看没人，低声说：“我听他们说，你那件衣服要很多钱，他们还说你爸是大官，说你平时用的都是上海货，根本不是学校发的东西。”
　　曹铭花想想她现在就是笼中鸟，还什么大官？曹大壮连一家人的命运都无法掌握。
　　“不是啊。”
　　“那你为什么有那么多上海货？”
　　“我老家是上海的。”
　　小美恍然大悟，说：“怪不得。”
　　曹铭花实在是不想再哄骗小孩了，问：“我不能跟你说了，我要上课，你这边还有多少罐啊？”
　　小美查查记录本，说：“还有四罐。总共八罐，你买了三罐，其他人买了一罐，还有四罐。”
　　曹铭花大吃一惊，才八罐？她就买了三罐，全校其他人都不买吗？
　　“那剩下的能都卖给我吗？”
　　“可以啊，都给你，我们也完成任务了，不然放我们这里，还麻烦呢。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小美把四罐从柜台里拿出来，推给曹铭花。曹铭花掏钱付账。
　　她现在手里的钱都是沈梦墨给的，唉，沈梦墨，自从一别，他春节也没打过电话，明知道已经不可能了，曹铭花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幻想……
　　“哎，同志，我也要买。”
　　走进来一位男学员，看见柜台上的，立马表示要买。
　　小美看看那位男学员，说：“卖完了，这是她刚买的。再说，这是任务，只卖给女学员的。”
　　男学员不相信的确认：“买还限制？”
　　小美一副不屑的神态，说：“当然了，你去看看哪个供销社还有卖？这是任务特批，专门卖给她们的。”
　　曹铭花看这架势，也不再多停留，抱起四罐赶紧走。
　　路上遇到赵海燕，她看看曹铭花抱着的，有点吃惊也没多说什么。
　　“曹铭花小妹妹，周教导员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知道了。”
　　曹铭花暗暗想：“怎么又去？”心中抗拒的不得了，宿舍有周教导员，系里有潘爱华，这是要把她看的死死的节奏吗？
　　曹铭花慢悠悠到办公室。
　　周教导员微笑着说：“曹铭花学员，你被任命为团支部书记，恭喜你。”
　　曹铭花目瞪口呆，指着她鼻子问：“真的是我？”
　　“是的，曹铭花学员。不过，你在今后的工作和学习中，一定要艰苦朴素，多团结同学。当然嘛，自己家生活条件好，这也无可厚非，都是辛苦劳动所得。可现在毕竟还是国家困难时间，我们是军人，要身体力行，要做模范表率作用。”
　　“我能不当吗？”曹铭花忍几忍，还是把“我能不当吗？”的话给咽下去了。她实在承担不起后果，她可以舍弃生命去死，却无法面对死不了需要面对的惩罚。她身后还有曹家几口人在，她赌不起。
　　回到宿舍，曹铭花把换下来的内衣泡上。现在她天天参加训练，出汗多，衣服不赶紧洗出来会有味道。她早已形成天天换内衣的生活习惯，之前怕同学说，换下来偷偷藏着。宿舍人原本就多，现在再偷偷藏着还不把人熏死？
　　宿舍这学期又来三名女学员，是从部队上推荐来上学的，但还是都不和她一个系。
　　曹铭花想想把一桶放到桌子，说：“我今天去供销社，听小美说这是专门供应女生的，而且以后都没有了，便买回来了。之前各位姐姐们都对我很照顾，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大家，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大家尝尝吧。”
　　看曹铭花这样做，宿舍的人都愣了，尽管一个月的津贴是二十多块钱，可一罐五块钱，没谁舍得拿四分之一的津贴买。
　　短暂的安静，赵海燕上前打开盒，拿出一块吃。
　　“真好吃，谢谢你小妹妹。我家供销社的早就断货了，我弟弟因为没有哭闹很久了。”
　　有人带头，宿舍里立马热闹起来，大家凑一起吃，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起来……
　　“曹铭花，你的狐狸坎肩是前年在瑞蚨祥买的吧？我堂姐也有一个，只是比你这个短。当时瑞蚨祥只有两件，一件长款一件短款，其实我堂姐先看上这个的，这件太贵了，犹豫几天再去买便没了，我堂姐一直后悔这事呢。原来是被你买走了，你家也是北京的吧？”
　　新来的三名女学员中瘦瘦小小的那位问曹铭花。
　　曹铭花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能尴尬的打哈哈说：“可能是吧，我也不清楚，是我爸的老首长过年送我的。”
　　曹铭花原本是想说我对象送的，可一别之后，沈梦墨便象消失了一样，再没有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