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面试

　　1996年7月，雷晓波第一次通过彩色电视机观看到亚特兰大奥运会的直播盛况，中国健儿在赛场上的优异表现深深震撼了雷晓波的内心世界：“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占旭刚，马家军中的铁人王军霞，体操赛场的帅哥李小双……一个个英雄般的人物让雷晓波热泪盈眶。当国旗升起时，伴随着雄壮嘹亮的国歌声，雷晓波有时也会和运动员一样将手放在胸口，深情地注视着电视中缓缓升起的五星红旗。
　　彩电和VCD影碟机的到来，让雷晓波的暑假生活丰富了不少。但在他的心里，最关注的还是自己的军校梦想能否实现。按照军校提前批次录取流程，应先进行面试体检，合格后再根据投档情况进行录取。高考成绩公布三天后，雷晓波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说军校面试体检通知单到了。当时母亲余慧珍劝他不要去了，还是等着医科大学的通知书吧，在母亲心里，其实还是担心儿子到部队受苦。雷晓波却不愿意，而父亲也对他上军校给予了坚定的支持，自己年轻时在部队当过兵，对军装有着特殊的感情，那里又是一个极其锻炼人的地方，在他心里，儿子如果能上军校，一定是一个比上医科大学更好的选择。
　　余慧珍劝不动儿子，只好让他去了省城参加面试。父亲说要陪着他一起，雷晓波说不用，两个人去有些浪费，一个人能应付得了。
　　第二天一大早，雷晓波坐着镇上的汽车去了县一中班主任那里，先拿到面试通知单，然后又乘县城的汽车，赶到了省城面试体检点报道。到了现场后，早已密密麻麻地排了好长的队伍，雷晓波就跟在队伍后面耐心地等待。轮到他时，已经接近下午，一名工作人员递给了他一张纸条，说今天先参加心理测试，明天一早凭着这张纸去体检，并特意交代体检时要空腹，不能吃饭。
　　按照纸条上的提示，雷晓波来到了医院门诊大厅旁边的一栋两层楼房内，刚到一楼楼梯口，一名士兵向他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过去。雷晓波赶紧领着后面的几名面试学生一起来到这名士兵身旁。士兵告诉他们，等到下一批从楼上下来时，就可以上去参加心理测试，并嘱咐心理测试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笔试答题，一部分是面试答题，分别在不同房间，每个房间的门上都贴有提示，注意是先面试后笔试。
　　当雷晓波进入心理测试的房间后，他看见有三名穿着军装的人正在屋里坐着，两名上校，一名少校。父亲很早就对他说过部队里军衔的区分，所以他自然认得屋里三名身着军装的衔职。两名上校一直低着头看材料，只有少校抬起头，瞥了雷晓波一眼后，直接就问：自我介绍，1分钟。雷晓波虽然有些紧张，但面对这样的提问，早有准备。
　　“报告首长，我叫雷晓波，今年18岁，我来军校不为其他追求，只求实现一个男人的本色！回答完毕！”最后“回答完毕”四个字，雷晓波特意提高了嗓门。
　　屋里的两名上校迅速抬起头，仔细瞅了瞅雷晓波，他们有些：今天还没有一个学生的回答如此干脆响亮，另外报告词也是有模有样。
　　其中的一名上校面带微笑，问：“哦，不为其他追求，只为男人本色……那你说说男人的本色是什么？”
　　“报告首长，我以为，男人本色就是责任、担当、尽忠、守义，责于人，担于危，忠于家，义于友，回答完毕！”
　　上校听完，满意地朝雷晓波点了点头。
　　“你的家里有没有谁当过兵？”另一名上校轻轻放下手中的笔问道。
　　“报告首长，我的父亲曾在原南京军区179师当过三年兵，目前，家里还有一名叔叔，两名堂兄正在部队服役，回答完毕！”
　　听完雷晓波的介绍后，三名考官相互交流了几句，没有再问其他问题，离开房间前，一名上校微笑着对他说，“不错，有些军人世家风范，希望有朝一日能到部队来建功立业！”
　　“谢谢首长！我一定努力！”雷晓波举起自己右手，朝着三名考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迈着一个还不太标准的齐步离开了面试房间。军礼和齐步都是雷晓波当年在六叔雷建安的部队学的，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而且为了这一天雷晓波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他始终认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只要努力付出，即使没有达到目标，也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心理测试的笔试部分几乎全部都在雷晓波的准备之中，答完题后，他从考场轻松地走了出来，朝着天空深呼了一口气：从军的万里长征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当天晚上，雷晓波在体检点附近的一家旅馆住了下来。为了保持更好的身体状态迎接第二天体检，他随便买了两个馒头及一包榨菜，在房间里快速吃完后，赶紧洗了个澡，便躺在了床上休息。
　　次日天刚亮，雷晓波就赶到了体检处排队。早上七点左右，军检正式开始，按照流程，雷晓波开始抽血、验尿、查心肺、五官等等一系列体检，大概到了早上九点多钟，所有军检项目全部检查完毕。雷晓波此时一身轻松，由于离回家的汽车班点还有些时间，他先来到了车站旁边光明路附近一处集中卖VCD光碟处的地方。家里刚买了VCD机，他想给家里挑一些好听的音乐碟子，逛了好久，最后在一家名叫“嘉瑞音响”的店里选了几张：给父母买了一张中国经典戏曲音乐选段，里面既有父亲喜欢的京剧，又有母亲喜欢的黄梅戏，顺便又给姐姐买了四大天王经典合集。结账时他给老板磨了半天价，最后花了12元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从光明路到车站，坐公交大概半个小时，雷晓波为了省钱，一路边走边问，步行一个多小时后到了车站，看到老家的车已经停在那里，就赶紧买票，上了车。等待发车的时间里，车里上来一位推销各种小商品的中年人，“嘿，各位老少爷们，一册在手，中国我有，需不需要地图的，捎上一份带回家……嘿，各位老少爷们，亚特兰大奥运会场发生大爆炸，死伤极其惨重，一张报纸赶紧了解最新动态……”中年人声音有些夸张地叫道。
　　雷晓波暗自笑了笑，这还最新动态？不就是前天的新闻吗？亚特兰大奥运会就造成1人死亡，怎么在他口中就变成了“死亡极其惨重”呢？纯属博取眼球。但车上还就是有人买，不得不佩服中年人的铁齿铜牙。雷晓波正在心里嘀咕时，中年人又叫了起来。
　　“嘿，各位俊男靓女，台湾帅哥童安格春晚演出金曲《畅饮回忆》的专辑降价出售了！只要你心中有耶利亚，只要你想把根留住，不管你明天是否爱我，赶紧买吧！”
　　雷晓波心头一紧，童安格？那不是自己心中的偶像吗？他赶紧对着中年人喊道，“喂，老板，有没有《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嘿，小帅哥，还挺识货，我这个年龄就很懂你们年轻人的心，来来来，包你满意，带上一盘，10块！”中年人拿出一张包装好的VCD快速地塞给雷晓波。
　　雷晓波觉得有些贵，便说：“10块？太贵了，我刚才买两盘才12块钱，你这是硬宰吧？”
　　中年人辩解道：“我跟你讲，小伙子，我这是正版的，你那都是盗版的，一分价钱一分货！”
　　此时车上有人对着中年人嘲笑说：“得了吧，就你卖的还正版？估计碟子能不能放出来都不好说。”
　　这点雷晓波确信不已，至少他在给家里买那两盘VCD时，都让店家一一拿出来试了试，确定没有问题才买下。中年人压根没有可以试碟的东西，怎么能保证没有问题呢？
　　“话可不能这样说，小帅哥，你要是不相信，我找播放器给你试试！看了合适你再买！”说完，中年人赶紧下了车。
　　很快，中年人又来到车上，此时他的手中多了一个极其精致的小型播放器。他一边拆着盒子，一边对着雷晓波说：“小帅哥，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看看什么叫正装货！”
　　雷晓波有些好奇，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小的VCD播放器，果然，小小屏幕上传来了童安格演唱的画面。
　　中年人得意地说：“怎么样，没骗你吧，10块！”
　　雷晓波的确有些想买，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就剩5元钱，根本不够，于是只好无奈地回道：“算了，太贵，不买了！”
　　中年人见雷晓波放弃了买的打算，便生气地责备道：“喂！刚才说要买，现在又说不买，你纯心逗我玩是吧？”
　　“买不起！”
　　“得了，得了，算我今天亏本买卖，8块，行了吧？”中年人瞅着雷晓波继续吆喝。
　　“那……那5块卖不卖？不卖就算了！”雷晓波又压了压价格，他想反正8元也买不起，不如再压压价格。
　　“小兄弟，你这不是买，你这分明是抢，5块？5块我干脆白送你得了！”
　　话刚说完，售票员突然上车说，“喂，喂，那买东西的，快下车，我们车子要走了！”
　　中年人一看车子启动了，赶紧对雷晓波说，“算了，算了，这亏本买卖今天我做了，5块给你！”说完，赶紧将VCD塞给雷晓波。
　　雷晓波付完钱后，拿到VCD感觉如获至宝，这张碟子对于他来说意义特别，六年前他受黎辉哥哥影响，喜欢上了童安格，当时的一切一直萦绕在自己的记忆深处，久久挥之不去。六年后，他又因为林梦雪的一张含有童安格的明星片而对缘分深信不疑。在这次不经意的翻拣中，曾经熟悉的画面悠悠传来，蛰伏尘封的心情连同往日的鸿泥雪爪，在心之一隅悄然复活，令自己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一种流沙般浅浅涌动的喜悦和激动。
　　回到家后，雷晓波唯一所要做的就是等待录取结果。他并没有将面试的情况跟家里细说，只对父亲说了一句一切顺利。接下来的几天，雷晓波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童安格的歌曲，尤其那首《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有好几次，他内心涌出一股冲动，想再次拨打电话给林梦雪告诉他高考的事，最后都因为那场醉酒而打消了念头。
　　除了听歌外，雷晓波还想做的就是读武侠小说。他从镇上书店里租借了古龙和金庸的代表小说，难得有这样闲暇的时间去品江湖。江湖里的侠肝义胆、刀光剑影以及曲折爱情让雷晓波近乎痴迷，尤其看到《神雕侠侣》时，他无数次幻想：自己和林梦雪如果真的就是故事里的杨过和小龙女，那该多好！至少他感觉林梦雪和小龙女有几分相像，“冷”，而自己像杨过吗？赵文龙曾说他像张无忌，对待感情有些优柔寡断，可自己是吗？
　　转眼八月快到中旬，一天父亲突然提前从医院兴冲冲地回到家中，一进门就喊道：“晓波，你的军校通知书到了！”
　　雷晓波此时还在床上躺着翻看金庸的《笑傲江湖》，一听到父亲的叫声，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兴奋地从父亲手中拿过通知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并感叹：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此刻他也终于可以告慰奶奶在天之灵。那一刻，他双手合握，两眼紧闭，嘴里轻声的念叨着：奶奶上天有知，孙子实现了您的愿望，在这向您报喜啦！
　　母亲此时也从外面赶了回来，尽管儿子的军校通知书让她有些失落，但看到丈夫如此开心，心中也变得无比欢喜。姐姐雷芳更是兴奋，直接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弟，今晚我请咱们一家人下馆子，祝贺你考上军校！”
　　晚上，雷晓波在姐姐的再三劝说下，喝了一杯白酒。这次，他已没有了上次那种头昏脑沉的感觉，可能父母对他总量进行了控制。不过，酒这东西真的很有意思，用雷晓波的话总结：酒是人的理性向感性转换的催化剂。尽管只喝了一杯，却让雷晓波的内心变得躁动起来，在从饭馆回家的途中，满脑子就三个字：林梦雪。
　　回来的路上，雷晓波问姐姐雷芳要了些零钱，并跟父母说，自己先办个事晚些回家。跟家人分开后，他来到上次那家电话亭，在等待一个老人打完电话后，雷晓波走了进去，犹豫了很久后，才慢慢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