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飘远的红丝巾和流下的眼泪

　　第三章飘远的红丝巾和那滴眼泪
　　王京海和王涛耳语一番后，王涛竟然远远的对李波和李真“哼”里一声，扭头走了。
　　李波很好奇，王老师给杀手涛说了什么，竟然把他打发走了，这完全不是他睚眦必报的风格。
　　以至于未来的几天里，李波忐忑不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收到劝退通知，卷铺盖回家。可结果却是风平浪静，就好像那晚的事真得没发过一样。
　　检讨他是没写的，不知李真写没写，反正他没写，他觉得自己没错，其间见过王老师，也没向他提检讨的事，只是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午饭时间，李波从抽屉洞里，掏出一个罐头瓶，里面是母亲李桂凤给他炒的咸菜，多放了几勺油。
　　这反而成了同学羡慕的对象。
　　李波的母亲在县棉纺厂工作，工资一个月二百，这可是全家的收入，有时还要补贴老家的亲戚，他们大多都在农村，95年的农村生活还是比较艰苦的，地里收入不高，都还没有打工意识，有的也是收入甚微，不像未来的人工费高的出奇，会泥瓦匠的去外国修个房子，几十万的往家带。
　　县二中属于封闭管理，一个月放一次大假，很多同学都从家里带些咸菜，但都是些腌菜，没有油水。
　　学校也是有食堂的，让很多人难以想象，那是人吃的吗！
　　馒头黯黄，发酵过头了，捏起来和面包似的，不吃没办法，炒菜怎么做的，永远只有一样菜，水煮白菜，最后在一大锅菜里滴几滴熟油。
　　二角一份，很多人还都不舍得吃。
　　说起来谁会相信！
　　条件就是这么艰苦，一个月的生活费几十块钱，村里的孩子大都从家里拉来粮食，换成粮票，一天三顿馒头咸菜，连钱也省了。
　　那时候是真的穷，很多都能体会到父母的不易，来上高中，就是能给自己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波哥，来点咸菜吧！”说话的是李波的同桌黄华，和李波一样住在县棉纺厂家属院，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
　　黄华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得癌症去了，父亲原来干维修工，嫌工作又脏又累，觉得自己能说会聊，本事大，辞了工作，天南海北的闯荡，收入不稳定，从黄华的生活水平就能看出来。
　　李波把咸菜瓶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才刚返校没几天，先没钱了。”
　　“我的亲波哥，别提了，我老子这个月，不知跑哪去了，没回来，我奶奶又没钱，交了这个月订馒头钱，口袋空了。”黄华是他奶奶从小带大的，一直在一起生活。
　　“波哥，等着，下个月，我有了钱，请你吃小炒。”黄华嚷嚷着，把筷子抄到瓶底，夹起带着很多油花的咸菜放进嘴里大嚼起来，吧唧吧唧很享受的样子。
　　李波心痛了一下，又安慰自己，黄华挺够意思的，一元一份的小炒，请自己好几次。
　　其实，每个班里都有几个家庭条件好的，父母在县里经商，或是一些单位的公务员，钱不够多，或权力不够大，孩子又不挣气，成绩差的离谱，不能进一中，只能退而求其次，上二中吧，怎么也要混个高中文凭。
　　这些条件好的学生，每次返校都会带着大几百块。
　　可是有钱没处花啊！
　　音乐特长班秦海源主任的妻子，看到了这个商机，在校园里租了两间房，一间卖生活用品，一间搭了灶台，桌椅，卖起了小炒凉菜，价格不能算便宜，但手艺好，吃的起的虽然不多，但是多了她也忙不过。
　　如今成了有钱学生的固定食堂，生意非常火爆。
　　黄华一米八五大个，又高又壮，当年李连杰主演的少林寺火遍全国的时候，少林武校也遍地开花，黄华也是在少林武校学过真功夫的。
　　虽然两人都是单亲家庭出生，性格确是两个极端，黄华遗传了他父亲话痨的特点，明明能靠鲁智深的外型存在，却是个娘们嘴，嘴巴整天叭叭的不停，八卦，小道消息，没有不知道的。
　　平时说话都是黄华说，李波听。
　　“波哥，告诉你个天大新闻。”黄华神秘的扫视了教室一周，看只有三两个学生，才压低着声音说，“你知道吗，政教处的杀手涛被人打了，这两天一直在家养伤，官方的说法是骑车走夜路，摔了一跤，磕破了下巴，内幕消息，其实是被仇家打的。”
　　然后给了李波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活该！”
　　李波迎向黄华的目光，“华子，我要说杀手涛是我打，你相信吗？”
　　黄华直接无视，信你个大头鬼，你先敢打我在说吧。
　　李波好像接收了黄华的指令一般，伸手就是一巴掌扇在黄华后脑勺，“我说真的！”气势汹汹的样子把黄华下了一跳。
　　黄华被打懵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波的眼睛，李波眼神犀利的回敬。
　　这还是我那个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同伴吗，这还是我那个从小羞涩的像个小媳妇似的伴侣吗。
　　“从现在开始，李波不在是从前的李波了，我要换个活法，从新来过。”他满怀憧憬的望着黄华，“华子，相信我吗？”李波把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黄华好似被感染了，郑重其事的说，“李波同学，我非常同意你的想法，不过，”他画风一转，“波哥，在你要完成自己的世纪大业之前，你能不能先把药吃了，不然，半路犯病，那就不美了。”然后，又扑哧一笑。
　　李波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了，下了死手往黄华身上招呼，黄华皮粗肉厚，不痛反笑，怪叫着，“波哥，求求你饶了我吧，疼，疼，我想回家，我想找我奶奶....”
　　教室最后一角，就这样传出两个逗比的搞怪声。
　　三两个同学看过，感到有些奇怪，但又不知怪在哪里，转而扭回身子，做自己未完成的事。
　　李波看着黄华挪着肥胖的身子去洗饭盒，他无奈一笑，看来高手寂寞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对黄华说的话绝对发自肺腑之言。
　　遑论梦境的真假，他开始认真对待自己的未来。若是按照正常的生活轨迹，自己就像一个大头娃娃，知道母亲的不易，挣钱的艰难，生活的艰辛，但却如同一个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我行我素的藏在自己笨重的壳里，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
　　人活一世，难道自己在人世间走这一趟，就这么碌碌无为的过这一生，生活的多姿多彩，五彩斑斓，自己一点享用的权利都没有吗？
　　不！
　　我不甘心，我不愿意，我一定要享受够生活的美好，享受所有的一切一切，才会不枉此生！
　　李波开始尝试去接受头痛的症状，而不是去抵触它，慢慢适应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梦。
　　那些梦境竟然开始清晰，他不得不对自己所梦到的天马行空的事情，加以正视。
　　绝不是自己的想象力丰富，因为那需要知识眼界的积累，从小到大，自己的生活圈子太狭窄了，家，学校，路上，三点一线。离县城只一个半小时车程的省城，印象里自己好像只去过一次。
　　难道那些都是真的？
　　未来的固定电话会普及到家家户户？
　　这怎么可能！
　　现在全学校只有一部固定电话，听说安装费都要七八千，还必须是单位，个人想装，门都没有。
　　夸张的是，后来，固话都不稀罕了，手机人手一部，不是港片那种板砖的大哥大，而是更加小巧精致，屏幕越来越大，没有了按键，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操作。
　　可现在，时髦昂贵的BP机，听说都好几千，具体价格真不知道，自己都不知哪有卖的。
　　唯一见过一次，棉厂保安科科长赵光头腰上别了一个，他故意把上衣扎在腰带里，BP机的金链子一闪一闪的，晃眼，偶尔BP机发出“哔哔”的声音，他夸张的一手叉腰，一手掏出BP机，恨不能举到到天上去。
　　“妈了个巴子的，整天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呼我，烦。”嗓门嚎的那叫大，恨不能全厂都能听到。
　　手机就是珍珠玛瑙一般的存在，听说赵有德厂长买了一部，自己作为最底层工人的孩子，怎会见到。
　　什么网吧，QQ，微信，支付宝，甚至坐在家里手机操作就能叫外卖，这些词汇，自己绝不可能会造出来。
　　李波从桌洞里拿出一个本子，准备把能记忆起来的事情，记录下来。
　　这是个歌本，每个同学基本人手一本，封面贴着被称为香港玉女掌门人的周会敏，自从香港电视剧《大时代》在内地播放之后，李波便毫无抵抗力的喜欢上了周会敏，她在剧中的柔弱，让李波按耐不住想去保护她，当她永远睡在最爱的男人怀里，红色的围巾随风飘远——
　　李波流下了眼泪。
　　没有任何的先进设备，歌本的歌都是手抄的，几乎每一页都贴着周会敏的粘画，横版，竖版，歪着贴，剪出花边，创意十足。歌曲也大多都是正能量的曲子，《打靶归来》，《梦驼铃》，《中国心》，，，，文艺委员李真是有政治任务的，每周教一首，每个班的课前十分钟都要集体唱歌，美其名曰，提高士气。
　　其实，李波最喜欢的歌星，是被冠以歌神的张学友，《吻别》，《情书》《一万个伤心的理由》---等等，数不胜数。只要张学友一出新专辑，他就会省吃简用的攒钱，买不到手不罢休，当然正版带是买不起的，动辄三十，五十的价格吓死人，买那种三五块的DAOBAN带。
　　这是他唯一对自己的开销。
　　李波一点儿也不善于表达，也不想表达，没有人的时候哼歌，有人的时候在心里哼，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夜里，用他那老掉牙的录音机听着磁带，把音量放大，虽然经常吃带子，要用铅笔插进齿轮里，把带子抽出来，重新卷进去。
　　但还是非常享受的！
　　有时还跟着嚎一首，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好起来。
　　李波翻到本子的空白处，回忆着梦境，想起什么，写什么，心里哼着张学友的歌曲。
　　“想和你再去吹吹风，
　　虽然你是不同时空，
　　还是可以迎著风，
　　随你说说心里的梦，
　　。。。。。。。。。
　　咦！奇怪？
　　这首歌好像第一次听！
　　家里的磁带早被李波听了八百六十遍，甚至有的磁带都光荣下岗了，绝对没有这一首。
　　叫什么名字来？
　　他努力搜索记忆.....
　　《想和你再去吹吹风》——是张学友的歌，不过是到97年底，才出的专辑，那可是两年之后的事了。
　　李波对这种古怪离奇的事，彻底有了免疫了力。
　　继续哼着歌曲的时候，写字的右手不由自主的跟着节奏，弹拨起来。
　　自己会谈吉他!
　　还会唱歌！
　　好像很久远的事了，十年，二十年，一个落魄的大叔模样，坐在繁华街道的马路边，手里抱着吉他，右侧是半瓶啤酒，和快熄灭的烟，前面是一顶圆礼帽，倒扣着，里面是零散的纸币。
　　他胡子拉碴，表情忧郁伤感，吉他搁在高高隆起的啤酒肚上，掀起衣服，能看到被吉他长时间挤压的红色印记。
　　他唱的正是这首张学友的《想和你再去吹吹风》，声音沧桑有质感，配合着弹奏吉他娴熟的指法，美妙绝伦，过往的路人，都被这声音所吸引，不一会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听众。
　　一曲终了，观众自发的鼓掌赞美，礼帽里的纸币渐渐多起来，眼看要从帽檐边缘掉下去了。
　　“大叔，唱的太棒了，再来一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吆喝着起哄，气得身边的女伴向他翻了白眼，转而又捂着嘴偷笑，妩媚的眼睛，让小伙子看的热血澎湃。
　　李波全神贯注的看着这个歌者。
　　这竟是未来的自己！
　　落魄的自己！
　　李波停下手中的笔，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也更加坚定自己该要怎么做！
　　他陷入沉思，如老僧入定。
　　以至于班长王涛，正向他走来，都没有注意。
　　他神神秘秘的表情，
　　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