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

　　“你得跟我去一个地方。”
　　陆沉对陈羡安轻声道。
　　“哪里？”
　　“最南边。”
　　“嗯？”
　　“。”
　　…………
　　…………
　　一抹流彩掠入这片只有寥寥几人踏足的沙漠，血红色的沙粒，甚至是腥气遍布，天空暗沉，让人喘不过气。
　　那抹流彩停下，陈羡安落地时站不住跟脚，直接便摔在了地上。
　　陆沉看了一眼少年，笑道：“你不是想学剑吗？”
　　“到时我只出剑一次，能领悟几分，便看你自身了。”
　　陈羡安揉了揉肩膀，不满道：“哪里有人教剑只出一剑的？”
　　陆沉笑了，“今日便有了。”
　　陆沉单手持剑，目视一望无际的大漠风景。
　　他来了，三年前是他的师兄，上三境修为。
　　却只封印了那位三年。
　　而今便是轮到他。
　　他自然清楚，千年时光，天下变势，江湖换代，无论如何时境变迁，如何沧海桑田。
　　每至甲子轮回。
　　都会有一名年轻人自北境而来。
　　到此江南，踏入这片荒漠。
　　几代门生，竟无一人生还。
　　浩然天下从不知道，北境的雨亦阁，数辈门生以命镇魔，保江南平安，保天下平安。
　　陆沉脸色平静，哪怕他知道自己的结局，就像那位老人对他说的，一切都是命。
　　既然是命，就得认。
　　哪怕是死，也得认。
　　他听过太多先贤的忠烈之事，从今日过后，他便也可算上一位。
　　“雨亦阁第二百五十代首席弟子陆沉，求见花君。”
　　声音不大，却好似响彻天际，九天颤巍。
　　残阳如血，这地方似乎每时每刻都是这般模样，没有早晨，没有午时，只有如血夕阳。
　　天地之间，传来一道叹息：“雨亦阁何时落没至此等境地，三年前的那位，虽然未流，好歹也是上三境。”
　　陆沉平静道：“师兄可以十境压您三年，那不妨猜猜，我这个做师弟的，到底能以九境压您几年？”
　　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耻笑道：“九境剑修，一日都不可。”
　　“花君可听过浩然天下有天赋异禀之人，能够跨境而战？”
　　“那你又可曾听说过，千年之前，我杀陆地神仙如同屠狗？！”
　　陆沉缓缓说道：“那是千年前的花君，如今不也是一个小小的十境修士便可镇你三年？”
　　花君的语气夹带着愤怒，“你莫非是能够以九境修为连跃至三境，达到十二境？”
　　陆沉摇了摇头，忽然问道：“花君可信佛？”
　　“佛？”
　　陆沉笑了笑，“忘记了花君在世时，世间无佛。”
　　他继续道：“千年前，您权占一方，祸乱天下，被我阁先辈镇压，这是因之起，您创下的因，自然便要尝自己创下的果。”
　　“千年至今，您的因果依旧没有结束，我雨亦阁，每到甲子之期，便南下赴死，他们与您的因果本不该产生。”
　　“可惜牵扯到了雨亦阁。”
　　“千年前的因持续至今，也有无数人为这所谓的因命绝人途，但仍是求不来一个果。”
　　“今日我陆沉，怕依然求不得。”
　　“千年前镇压您的先辈已然作古。”
　　“所以这因果宿命自然而然的落入后人身上。”
　　“后人代先人求果，求了一代又一代，这个人死了，因果又落入下一个人肩上，所以历任前来镇压花君之人，无不都是肩抗因果。”
　　“但是这个果不会一直求不得。”
　　“而终结因果之人，必然是我雨亦阁之人。”
　　花君冷声道：“你如今在与我摆道理？”
　　陆沉笑道：“想必这个知识花君确实资历浅薄。”
　　“佛？”
　　“若我出世，第一件事情便是灭了佛门。”
　　陆沉说道：“灭佛容易，灭因果难。”
　　“退一步讲，只要我雨亦阁还在，花君又怎能够回去浩然天下？”
　　“只要花君踏不出这片荒漠，就便你是千年前翻云覆雨的大能，那又如何？”
　　花君冷笑：“一代不如一代的雨亦阁，即便能阻我十年，百年后何如？”
　　“恐怕已不出一甲子。”
　　陆沉神情如常，微笑道：“雨亦阁虽小，但与花君牵连着千年因果。”
　　“我阁虽小，但亡君之人，必定是我阁后生。”
　　“何解？”
　　“因果。”
　　花君突然笑道：“好……好，忘了有多少年，没有遇上你这么有趣的人了。”
　　随后他悠悠一叹：“在我那个时代，曾有剑仙一剑斩开天地，分出两座江湖，也有武夫徒手杀仙，女子便也有名传周天的女帝，陆地神仙足足有千数之多。”
　　“如今虽人天地灵气稀薄，却出了如此玄妙法，浩然天下也出了如你一般有趣之人。”
　　“可惜那又如何？”
　　“任你诸多玄妙法，如今也休想踏出一步！”
　　陆沉神色自若，“这是我的命。”
　　“就如同千年来一个个埋骨于此的先人一般，是我的命。”
　　“莫非花君认为，我既已南下至此，还会心存生念？”
　　“但是花君信否？”
　　“陆沉今日在此，断你六十年重回浩然天下之念想！”
　　花君阴沉道：“狂妄。”
　　忽而狂风大作，这片沙漠群粒乱舞，血腥之气环绕。
　　陆沉掌心托出，纹丝不动，一道光圈形成，庇护一方，那小小少年方才安然无恙。
　　两人前方，已不知何时生出了一朵鲜艳至极的血花。
　　忽然，异象突变！
　　这血花猛然增长，花枝伸长，花叶扩大，不过一瞬之间，便如巨人般遮天蔽日，极为壮观。
　　陆地依旧坦然自若。
　　只见他豪迈一笑：“如若再给我一甲子，我便可将你斩于剑下！”
　　“不过如今提前出手，结果便只能这样了。”
　　“也罢，再封你六十年，为我阁后人铺开时间。”
　　“我陆沉一生无愧父母，无愧同门，无愧手足，更无愧于浩然天下，生而为人，能做到此，便已满足。”
　　有诗言，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白衫男子盘坐于地，七窍流血，早已成血人，但仍面带笑意，丝毫没有一个将死之人的感伤。
　　陆沉笑道：“你不妨试试看，百年后，且又是谁春风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