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话奇怪的人 三

　　“这是哪？”晁少才一愣。那童子竟然是在问自己？
　　“是啊。”易安看了看他。
　　晁少才迎上了他的目光。“你在问我，这是哪？”
　　易安笑而不语的移开了视线。“我是第一次来。”
　　晁少才沉默片刻。“那，我们还要继续这样走上多久？”
　　“问我？你想走上多久啊。”易安哈哈一笑。
　　晁少才看着易安，一字一顿。“如果可以。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鬼地方。”
　　易安突然笑了。然后从他身后开始，天空上炫丽的颜色一片片的剥落，像是经历了风吹雨打，掀下来的一块块墙皮。接着，整片天空像是被人敲碎的玻璃罩般，碎做了一片片，渐渐的化为粉末。
　　“干嘛那么看着我。”
　　晁少才认真的看着他。
　　易安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他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做了什么？”
　　“我？如果你是指这幻境的话。那我可什么都没做。”易安伸手指了指自己，像那绝世的优伶一样表情飞快变换，捧腹大笑。“这幻境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你内心情绪的外化而已——我又插得上什么手？”
　　“可你。可你暗示我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啊。”晁少才垂下眼帘。
　　“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过得可是无趣的很呐。如果不再给自己找些乐子，又怎么熬的下去这不死不灭的日子？”易安脸上嘲弄的表情不见了。“主人就在前面——你去便是。”
　　此时晁少才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能将这‘少年’看的很透彻，他真实的年龄绝对并不仅仅是表现出来的十来岁的样子。
　　这可能是个老的快要成精的老怪物。晁少才不禁看向了一边的女孩。易安的表情越发古怪，最后清咳一声。
　　“你快去吧——莫让人等着急了。”说罢，他的表情带上了几分真挚的祝贺，轻轻拍了拍手。“你大概是这么久以来，走出这幻境最快的人吧。”
　　晁少才弯了弯腰。“还要多谢先生教诲。”
　　易安摆了摆手，脸色越发古怪。
　　“唉，我可做不得你先生。”
　　说罢，同那女童一样不见了。
　　晁少才朝二人消失的地方微微拱了拱手，随后打量了一番自己身处的这方全新天地：
　　这里满眼皆是绿树，湿润的空气带着自然的气息。群山合抱，只有那东南处缺了一角——而一条石板路正好从那处缺口通过。
　　沿林中小路走上半晌，晁少才终于走到了山谷腹处，在那地势稍低的地方，积蓄着一潭池水。池水边上有一座八角亭——一道彩虹则斜斜的挂在檐角。
　　亭里有道颀长的人影，背过去的手里拿着折扇，在另一只手手心敲敲打打。亭中有着一炉茶。
　　晁少才快步走了过去。见那人素色长袍外罩了件素色马褂，腰间扎一条玉带，挂一柄长剑。鬓似刀裁，眉如墨画；眼泛秋水，面若桃花——不禁呆住了。这人儿俊秀的出奇，不像个男人，倒像个好看的姑娘一时兴起作了男人的打扮。然而他也仅仅怔了片刻，上前拱手，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我就是他们口中所称的‘主人’，你唤我苏亦便是。”
　　苏亦见他来了，悠悠转过身来开口说道。眯起眼眸不知悲喜，扇子在手心敲敲打打的频率倒是越来越快。
　　“那您找我来？”
　　苏亦叹了口气。“自然是有事。——唉，你且跟我来。”
　　苏亦白衣广袖，翩翩若仙，斟壶为两人各倒上了一杯茶水。他轻抿一口，想了想说道。
　　“简单来说呢，就是我在千年以前与人赌气争斗，最后虽然侥幸胜了，根本却也受了重创，仅剩的一道神魂，在巧合之下遁入了这片天地间形成的秘境——才堪堪躲过了魂飞魄散的局面。”
　　“这里，这里不是您创造出来的吗？”
　　苏亦皱了皱眉。“我若是有那自成空间的手段，又哪里会留在此处？”
　　晁少才暗道一声奇怪。那易安先前明明提起过，此处是他主人所创造出的领域，只有他允许的人才进的来——可现在听苏亦的口吻，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啊。
　　“可是，我千算万算，也没想过这里的灵气，竟然是如此稀薄。我歇息了千年，才不过恢复了十之二三。而以我剩余的法力，实在是不允许给神魂凭空建出个容身之所。而我现在是灵魂体的状态，没有实体，自然也出不去这秘境。”
　　“我就被困死在了这里。”苏亦摇摇头。“我倒是可以用法力吸引人发现这片秘境，再通过附体的方式离开。可是，太过强大的修士以我现在的状态吸引不来，再者我也未必打得过他们。那些年轻一辈的天才们我倒是引来过不少——结果他们根本容纳不了我强大的神魂，肉体直接纷纷破碎掉了。”
　　晁少才满腹狐疑。既然是这样一个死局，那么为什么还要把我强行拉入这异空间？做陪葬品吗？
　　“而你不一样。”苏亦看着他，眸子有些发亮。“我等了你几乎整整两千年。”
　　啊咧？
　　“虽然说凡人皆可修行，可是那位创造出修炼途径的上古大能，却只是针对大多数人来说的。而你不一样，你是一个纯粹的人类。”苏亦舔了舔嘴唇。“你可以…你可以把这理解成，你太过正常了，太过于像一个人类了。以至于，你没有一丝一毫的修行的天赋…哦，换句话说，你无法修炼。你是一条废柴。”
　　“什么？”晁少才大吃一惊。这就是智商低于八十的人和智商高于一百的人同样罕见的原理吗？！
　　“修行的第一步就是感应天地间灵气的变化，然后吸收他们入体，粗浅来说，就是地水火风四大属性。当然也会有些稀有的变种——至于接下来要做的事…唔，打个比方，就像是打水。先要在体内建一个盛水的器皿才是——这也就体现出来了人与人之间天赋的差距。比如有的人是一口缸，有的人是一个脸盆。再比如你，哦，你连一个杯子大小也建不出来。然后，再努力的一点点把它填满水，也就是用灵气填满整个气海。可问题是你感知不到灵气变化啊。你怎么去吸收他们呢？”苏亦觉得有些好笑。“就是说，不管多少的灵气，在你这通通都只是像一件身上带着的小挂件，随时随地都可以摘下来。同时灵气的多少也变得不重要，更不会涨破你的气海——会有人被自己身上带着的小挂件累死吗？”
　　“他们无法接受本座的附身，是因为他们会像吸收天地间无主灵气一样，自动的吸收本座的法力。可哪怕本座现在实力十不存一，又岂是他们吃的下的？吃不下还要吃，结果就是必然撑死。只是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而你无法吸收灵气。”苏亦哈哈一笑。“我便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很轻松的，就可以把我带在身上，送本座出了这千年的避难所——也是千年的牢笼。”
　　“所以你能理解本座现在有多激动了么？”苏亦将茶水一饮而尽。
　　“不能。”晁少才老老实实回答。“我没听懂你要我做些什么。”
　　苏亦手顿了顿。“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你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就好。”
　　“本座需要一具让我可以从这鬼地方出去的身体。而你，就是最最合适的选择。”苏亦此时站了起来。“所以，挺有趣的小家伙…可惜了。”
　　说罢。他一挥袖，身后现法身——法身高达十丈，袖带流光，双手捧着块笏板，面目看不清楚。
　　“其实我挺想和你好好谈谈的。不过你好像除了说只有你自己懂的怪话就是想要杀我？”晁少才叹了口气。
　　他身后也出现了一尊巨像。巨像身高百丈，着银红相间的战甲。胸前有一块宝石，最奇异的是他有一对椭圆形的眼睛。
　　“这是？！”苏亦抬头看去，身后法身亦随着他的动作抬头看去，目瞪口呆。这巨人是什么？而且这样一个连修行都做不到的人，是怎么召出的百丈真身？！
　　这真身十分凝实，单论看起来的样子，竟然力压了自己一头！
　　晁少才心中冷笑。任你修行千年如何？十丈真身又如何？在这心想事成的秘境，你又如何与阅尽千片有码似无码…呸，又如何与看多了各色漫画的21世纪少年斗？
　　要不怎么说你蠢啊。秘境又不是什么监狱刑场。这么多游戏打下来，是个人都应该知道秘境是好地方啊——晁少才转念一想。这苏亦居然几千年了，都没能摸清楚这秘境的规则？难怪这么久了都还被囚禁在这。
　　苏亦竟是苦笑一下收了法身，他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喂，我又没说不帮你。我自己也出不去啊。”晁少才也叹了口气。“只是你非要杀我啊…”
　　“你出不去？”苏亦睁眼奇道。“莫要消遣我。”
　　“我的确出不去。”晁少才摸摸头，粗略的讲了讲这是怎么一回事。苏亦张了张嘴愣住了。
　　许久之后，苏亦才说话。“呵…原来是这样…这几千年来，感情好我都是白白度过了么。也罢，今天出去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我便将我之神魂寄于你体内，同时也算得上是为你建了一只木桶。你自身无法吸收灵气，那么在我与你融合后，灵气放于我体内便是——这是其一。”
　　“我千年底蕴，如今已是不剩什么，余下的零碎全在这一枚储物戒之中，便全都予你。再传你我这一脉的修行功法，我也好安心沉睡——这是其二。”
　　“最后，在我沉睡的途中，切记不可与人死斗。否则你我二人将共同覆灭。”
　　“本座三千年未与人间接触。不知如今是何样。小家伙，你可愿与我订立契约，助本座重返这世间？”
　　“我愿意。”晁少才毫不犹豫说道。
　　“好！”苏亦抚掌大笑。“待我再睁眼，定要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
　　“可莫要让本座失望才是。”
　　说罢。苏亦化作点点荧光，飞入晁少才体内。
　　“那是自然。”
　　晁少才咧嘴一笑，旋即有些紧张的盯着眼前的虚空，挥手道开字。
　　一道淡紫色的裂痕凭空出现，少年不再犹豫，直接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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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
　　晁少才扶着一棵树大口的喘着粗气。从空间穿行的滋味可不好受，有点类似被人从橡胶管道里挤了出来一样。
　　晁少才闭上眼，见识海里多出来了几个金灿灿的大字——“太玄无上奇功”。这想必就是那苏亦口中的修行功法了呗？果然是和书名一样的…
　　霸气绝伦。
　　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似得。
　　啊。晁少才猛的想了起来。第一堂课。
　　在他扣响了教室门的时候，老师正写到了一半的板书，只得中断进程让他进来。晁少才立刻装出一副痛苦的神情。
　　“老师…老师我吃坏肚子了…”
　　老师也不好多说什么，挥挥手让他回到了座位上。只是…我的同桌呢？
　　晁少才看着身边空空如也的桌子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就算自己真的修习了那个名字烂俗的什么无上奇功，唔，还不如叫太玄经呢，成了只手灭怪群威风凛凛的大佬又有什么用呢？
　　晁少才开始后悔接触这些了。毕竟如果哪天他突然想找人聊聊自己修行进度之类的事，假使随随便便找到个人就和他说这些的话…
　　一定会被当做神经病的啊。
　　或者问你最近又看了什么新番，竟然得了这么重的中二病。
　　正所谓当年楚霸王总结出来的人生格言：锦衣夜行，难受啊。
　　于是晁少才迫切的想找到同类。
　　就在这时。教室门又开了，走进来一个女孩。晁少才下意识的坐的特直，女孩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白的透明，表情像块亘古不化的坚冰，五官玲珑。她目不斜视的直直走了过来，示意晁少才起来一下，紧接着坐在了他的身边。
　　老师很无奈也很恼火于隔三差五就有人进来打断自己，于是大吵大嚷了好多诸如以后再迟到不允许进教室此类的话。这些话晁少才通通没有听进去…他看了看窗外，又扭过头看了看这位同桌。
　　女孩的脸素白，女孩有着长长的，会扇动的睫毛，裙子下女孩的小腿也是素白。晁少才突然就喜欢上了这个夏天，蝉叫的不再愁肠满腹，一下子欢快了起来。
　　这个女孩，给了他一种一类人的感觉。
　　于是晁少才抓嘴挠腮，想出了个主意，他掏出笔，撕了张纸条，画了一只滑稽。写着我叫晁少才，你呢？？
　　女孩看到了纸条，如果不是晁少才见到她的确低头看了一眼的话。过了好久，在晁少才百无聊赖四处张望的时候，从那边才终于传过来一张久违的纸条，上面只有用钢笔工工整整写的两个小楷字。
　　“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