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第一节

　　雨夜里的土路泥泞不堪，格鲁格正深一脚浅一脚在这条通向雅诺斯村的土路上蹒跚前行。
　　“这真是糟透了。”他用手抹了一把险些把眼睛迷住的细密水珠，烦躁地小声嘟囔道。今天正是他来到雅诺斯村教堂满一年的日子。这个被群山环绕的宁静村子深深吸引了他。这里远离都市的喧嚣，对于格鲁格这样因为追求宁静才上任的神父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但这里生活的便利性可比不上城里，比方说他披在身上的这一套防水斗篷，虽然织得绵密细致，但上面的防水魔法却很蹩脚，这导致他的脸上全是水，此时十分碍事的贴身长袍就更不用说了。
　　今天是艾莉娜的生日，她是格鲁格来到雅诺斯后第一个与他主动搭话的孩子，她的乐观开朗感染了他。作为她的新魔法老师，也作为一个大她一辈的朋友，格鲁格今天起了个大早，翻山去城镇给她买礼物。不过由于时间没有把握好，加上天公真是不作美，他不得不在这条恼人的泥路上花上几个小时。此时的天色已经不早，估计回到雅诺斯已经入夜了。想到这里，格鲁格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沮丧是没用的，穿透湿厚空气的巨大雨点重重砸在格鲁格身上，不断催促他不要停下脚步。
　　浓重的乌云逐渐遮蔽了无力的夕阳，黑暗从东方的天边不断蔓延开来。这片遮蔽月日星辰的黑暗就像被打翻的墨水一样在乌云之上迅速晕开。这对于行走在两边都被树木包围的泥路上的行人来说真是雪上加霜。格鲁格只好费力地扯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拽出一盏便携的魔科学灯，这种供旅人使用的便携光源远比身上的那套防水斗篷可靠，里面被灌满了足量的火系魔法能量，可以发出温暖的黄色光线。格鲁格将灯提在手上，继续缓慢往前移动步子，他的脸上全是水，早已分不清是汗还是雨。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雅诺斯村那星星点点的灯火才出现在他的眼前。格鲁格的袍边全是泥，鞋子里也灌满了雨水。在村边的一座木屋旁他停了下来，对于他这样一个不怎么干体力活的人来说，赶路和骤雨太折磨人了。他将魔科学灯放在那户人家门口的栏杆上，双手杵在栏杆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没过多久，屋子的主人也注意到了他。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木屋的门被推开了，一张胡子拉碴的大脸出现在门后。
　　“这，这不是神父先生嘛，这么晚您这是到哪儿去了，大雨天的真是……”格鲁格抬起头来看，原来是村里的樵夫汉斯先生，他的房子离树林很近，原来自己是停在他的门前休息。
　　汉斯几步奔到格鲁格的身边，一把搀起了他。“快进屋暖暖身子，您这个样子是回不到教堂的，快快！”汉斯一边用有力的臂膀架住格鲁格，一边催促着他往屋子里走。格鲁格本想拒绝，但自己也确实有些累了，如果能进屋稍微烤烤火，他也会感觉舒服一点。于是他朝汉斯笑笑，小声说道：“那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你说哪里话，不用这么客气。”汉斯边说着边把他架进了屋子，又顺脚把木门给踢上了。
　　汉斯的房子里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一张木床，一副桌椅，几个粗重的木柜，熊熊的炉火上架着一个烧水的铁壶，房子的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原木柴火，旁边是斧子和磨刀石。进屋之后汉斯把格鲁格放了下来，转头抽了把扶手椅放在壁炉旁边。
　　“您先坐坐……不对，你看我，您这衣服都湿透了，要是这么坐下来肯定更难受，请等等……”汉斯正准备招呼格鲁格坐下来烤火，又突然意识到这不太妥，于是转身又去柜子那里东翻西翻，看来是要给格鲁格找干衣服。
　　格鲁格感到很不好意思，他正要出声婉拒，但随即发现自己的上下牙一直在打颤，话也说不利索，索性老实接受汉斯的好意，歉他个人情。
　　汉斯在柜子那翻找了一会儿，从柜子底抽出了一件宽大的罩衫。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格鲁格说：“您看，我这儿也没什么像样的衣服，就这件还凑合，您就将就一下吧。”
　　格鲁格努力咧嘴朝汉斯笑笑，嘴唇打颤地说道：“哪里，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汉斯将罩衫递给格鲁格，说道：“总之赶快把湿衣服脱下来吧，再这么穿在身上铁定生病。”格鲁格答应了一声，便将身上的防水斗篷和长袍脱下来。他又坐在壁炉边烤了一会火，把身上的内衣烤了个大概，换上了汉斯的罩衫。罩衫上有一股木头柜子的味道，虽然有些刺鼻，不过罩衫带给身子的暖意令人感激。汉斯手脚麻利地将他的衣服用架子架了起来，让他们干得快些。在格鲁格烤火的时候，汉斯也把茶给烧上了。
　　等格鲁格感觉自己舒服些时，汉斯给他倒了杯热茶。
　　“神父先生，喝点吧，对身体有好处。”
　　格鲁格微笑了一下，端起放在身前的热茶饮了一口。这茶和村里流行的不太一样，苦味更重一些，不过也有别样的清甜香味。
　　“这茶，尝起来真是不错啊。”格鲁格朝汉斯笑笑，又饮了一口。
　　听到格鲁格的赞美，汉斯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他挠着脸，憨憨笑着说道：“这是我在山上砍柴时找到的野药草泡的，味道比不上正统的茶叶，不过对治疗风寒之类的小病倒是有点好处。您能入口就好了。”
　　“哦，那真是不错的东西。”格鲁格听了汉斯的话有了些兴致，他又仔细品了两口这茶，闻了闻茶的香气。“嗯，这的确是记载圣典的某种药草，对驱寒确实有好处，如果能制成药效果就更好了。”格鲁格有些惊喜地说道。
　　汉斯哈哈笑着说道：“这我可就没本事了，我也就只能拿它烧点水喝，不过我倒觉得效果不错。”
　　“能把药草给我看看么？”格鲁格放下茶杯，向汉斯问道。
　　“那是自然。嗯……喏，就是这个了。”汉斯应了一声从壁炉上的一个小铁皮盒子里取了一把药草递给格鲁格。
　　格鲁格小心地接过已经晒干的药草将它捧在手心里，他仔细用手拨弄着药草，又凑上去闻了闻。最后他将药草放回盒子里，兴奋地对汉斯说道：“汉斯先生，错不了，正是这种药草，对驱寒有奇效。如果能够做成药膏，村里老人的关节痛就有法子了。”
　　汉斯看格鲁格一脸的兴奋，心情也被他带动起来：“那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不瞒您说，我最近啊胳膊也时不时会疼。唉，我们这小村子，要找点药可不容易，这些小病小痛的也只好熬了。”
　　格鲁格将铁皮盒子小心地放回壁炉架上，对汉斯说道：“不过只有这些的话也不够啊。汉斯先生，山里还有么，这些药草？”
　　汉斯连连点头：“有，有，多的是，只要走上几步。我每次都能采上一大筐。”
　　格鲁格高兴地一拍大腿：“那真是太棒了。汉斯先生，下次请务必带我去。”
　　汉斯笑着说道：“那没问题，神父先生也采上两大筐回去。”
　　格鲁格笑着说道：“不过每次要进山也有些麻烦。唉，要是能在教堂那边种植一些的话那就太好了。”
　　汉斯说道：“那是，下次我给您准备半筐土，咱们去挖些种在土里，再想办法把药草种到地上。”
　　格鲁格苦笑着说道：“可惜我也不会干农活，教堂那边又没有现成的田地，这也伤脑筋啊。”
　　汉斯笑着摆了摆手：“这有什么难的，我们这些干活的人有的是力气，您要是想种点药草，我们给您开块田就是了，又不费事。”
　　格鲁格连连摇头：“那可不行，平白无故受大家的照顾。”
　　汉斯哈哈大笑：“哈哎呀，神父你这什么话。是我们受您的照顾啊。这么着，回头我叫上格林家和伍德家的兄弟，给我们两天时间，我们保证把田开得漂漂亮亮的。”
　　格鲁格连忙说道：“那真是……太好了，各位的工资我一定按时间给，哎呀真是太好了。”
　　汉斯皱了皱眉，说道：“神父先生，您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我们给您干活怎么会跟您要钱，这不是成了打自己脸嘛。”
　　格鲁格说道：“那怎么行，你们也是有活要干的人，放下手头的活来帮我我肯定要付钱的。”
　　汉斯说道：“唉，神父啊，您呀，现在要是跑到村口叫一声‘喂，醒着的去帮我开块田！’绝对一大帮人抄起锄头奔教堂就去了。自从您来我们这儿，不但教孩子们念书，还帮我们治病。平常大家不说，这些大家可都记在心里。您看我这以前从来不去教堂的人，现在礼拜天去祈祷两句已经成习惯了，这都是托神父您的福啊。”
　　汉斯实诚的话语一字一字打进格鲁格的心里，格鲁格只觉得身子比之前更暖和了。他没有再提付钱的事，只是又端起茶杯喝起茶来。汉斯见格鲁格的茶杯马上要见底了，马上又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大杯。
　　“说起来，神父先生今天是去干啥了？这么晚才回来？”汉斯咕嘟喝了一大口茶，砸着嘴问道。
　　“哦，我去给艾莉娜买礼物了，今天是她生日。”格鲁格微笑着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方盒。方盒被防水性很好的包装纸包的严严实实，上面系着印有商标的彩带。
　　“我就说那个小姑娘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早知道我也准备点什么了。”汉斯笑着说道。“不过神父先生也真是拼命呢，下次可要看好时间，要是晚上还留在山上很危险的。不管是野兽还是什么魔兽，可都不太好对付。”汉斯这么说道。
　　“你说的是，我下次会注意的。”格鲁格点了点头。汉斯咂咂嘴，笑着说道：“嘛，不过神父先生也是魔导士，要把那些家伙赶走倒不在话下，就是夜里走山路对于神父这样平常不在山上过活的人很危险。”
　　格鲁格将杯子里的热茶一饮而尽，汉斯看见了又提起茶壶准备给他续一杯，格鲁格连忙摇摇手说道：“多谢款待了，不过艾莉娜现在可能还在教堂里等着我，我可不能让一个孩子这么等着我。”
　　汉斯放下茶壶说：“艾莉娜只是个孩子，看您还没回来怕是找其他小孩子去了。神父您别急着走，这雨还下着呢，您这衣服也没干透，再坐坐，没事儿。”
　　格鲁格摇摇头：“不了不了，这么晚还来打扰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格鲁格说着准备把罩衫脱下来。汉斯连忙说道：“不，神父先生，您衣服都还没干透，现在穿上可是要生病的。这件衣服你就穿着吧，找个时间还我就行。还有，这把伞就借给您。”汉斯说着又从架子上去下一把铁骨大伞。他说道：“这伞是我平时用的，可结实了。正好我今天不出门，您就拿去吧。”看汉斯一脸的笑容，格鲁格也实在没法拒绝，只好不停道谢着接过汉斯的大伞。汉斯又替格鲁格把长袍和斗篷收好，这才放格鲁格出门。
　　“您可小心点，地上滑！”当格鲁格已经出门走了好几步还听见汉斯扯着嗓子朝自己叫到。他回头笑着朝汉斯的方向挥挥手，在这片瓢泼大雨中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暖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又增了几分。“这也是我愿意留在这里的原因吧。”他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朝教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