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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生活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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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你们不相信,其实人这张嘴是最伤人的,比世上任何利器都还要伤人,一句恶毒的话就可以给你带来看不见的伤害。看见的伤害不叫伤害,那终归是可以治愈的。看不见的伤害才是最大的伤害。在芳姨投河自尽的那个傍晚,我突然发现,恶毒的话原来是可以杀人的!
  等我赶到河边时,已有一大群人聚集在那里。虽是初夏时分,河水依旧很凉。又兼日头已斜,河边微风,冷冷清清,芳姨一身上下都湿透了,蜷缩着坐在河边,不停地打着喷嚏。我赶紧拿出一件外套给她披上,并不停地用语言开导她。
  在回去的路上,她告诉我,那天下午她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难受的要死。她想不通,别人胡言乱语也就罢了,可陈阳为什么也不相信她,非得把脏水泼在她的身上。如今她什么都没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头脑一时发热,萌发了轻生的念头。万幸的是,在她跳河的不远处,恰好有几个渔民在打渔。她被渔民救上来时,除了呛了几口水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我担心芳姨还会做傻事,开始寸步不移的守着她。她让我不必这样,她当时想不开也只是一时糊涂,已经死过了一次的人,不会想去死第二次。翌日,她和陈阳在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结束了长达十六年的沉闷婚姻。
  自从芳姨投河后,这件事成为了幺外公的心病。他开始反思,当初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他很懊恼,很沮丧,觉得对不住已逝的老伴。在我们心目中,他一直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不仅培养出了优秀的子女,还打破了南湾人的权力垄断,算得上是我们北湾人心目中的“英雄”。可人都有两面性,在另一面,他又是个怀有私心的人。他拆散芳姨和王家明是出于私心,逼迫王家明推出竞选同样是出于私心,把大部分资源向北湾倾斜更是出于私心。
  因为这份私心,南湾人对幺外公的意见越来越大。在换届的那年,朱一毛撺掇南湾的十几名老党员联名写了一封检举信,直接寄到了津南市委组织部。检举信里,他们罗织出了幺外公的十条罪状,什么优亲厚友、财务混乱、滥用权力...等等,但凡能想到的罪名,全都扣在他的头上,反正只要能扳倒他就行!
  市委组织部很快将检举信转到县里,要求彻查清楚。吉安乡党委高度重视,派出专项调查组到我们朱家湾开展调查。调查组很快入驻村里,他们通过走访了解、查阅资料,基本摸清楚了情况,并将调查情况反馈给了县委组织部。县委组织部分管组织工作的杨部长认为虽然检举信里反映的问题基本不属实,但幺外公的工作方式方法欠妥,尤其是作为村支书,不能在处理南北湾关系上“一碗水端平”,已不适合担任村支书的职务。为此,吉安乡党委决定免去幺外公的村支书职务,任命乡党政办主任梁宗富兼任朱家湾村党支部书记。
  被免职后,幺外公闷闷不乐,这些年,他对朱家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不到临到退休了,竟然被撸了下来。他常常一个人在村口的大石磙上坐着,心事重重的抽着烟。村里人从他身边走过,有时会给他搭句话,有时就走过去了。他默默地坐在那里,一脸的怅然。每当太陽落山的时候,他慢慢地站起身,拄着一根棍子摸着走回去。
  这天,他正在大石磙上晒太阳。路过的杨麻子告诉他:“朱书记,你怎么还有心思晒太阳,大事不好了!”
  幺外公慵懒的答道:“杨麻子,别瞎叫,我已经被撸了,现在无官一身轻,你刚才说什么大事不好?”
  杨麻子道:“朱书记,我说真的,今天我亲家请我吃饭,他们村的张支书说,县纪委最近正在调查你儿媳妇。你可要注点意,千万别这件事牵扯到建国。”
  幺外公怒目圆睁道:“少鬼扯!你还嫌我不够倒霉,又来咒我儿媳妇?”
  杨麻子摊手道:“我哪敢哄你老人家,张支书你也认识,他女婿就在县纪委监察室上班,不信你去问嘛。”
  幺外公脊背一阵发冷,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就着急忙慌的赶去了乡里。他找到朱建国,想要从儿子口里一探究竟。“建国,听说淑芬被双规?这是真的吗?”
  我的这位隔房堂舅也正在为这事惴惴不安。几天前县纪委的干部找他谈话,所有问题直指张淑芬,这令他深感不安。可他不想让老人家有思想包袱,所以打算先瞒他一阵。
  “爸,别担心,只是些财经纪律方面的小问题,不会有大问题。”
  幺外公叹气道:“淑芬这个人,就是爱贪小便宜,说了她好几次,她还不爱听,现在栽跟头了吧!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一直要求你们老老实实做人,不该触碰的红线千万不要碰,你们偏当成耳边风。建国,老实说,你有没有参与她那些鬼名堂?”
  堂舅道:“爸,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嘛,从小到大,你老人家就教育我们要清清白白做人!这些年我一直没忘记这句话,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按原则办事,从不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幺外公道:“那淑芬怎么办?”
  堂舅道:“别担心,可能最多就是个党内处分。”
  幺外公当然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可眼下芳姨和陈阳已经离婚,他再也不好去找县里的关系,此刻除了回家等结果外,也没有其他法子。
  幺外公走后,堂舅感觉心里有苦没处诉。当年,舅妈凭着李爱华的关系,调到了县商务局市场科,负责酒类流通和家电下乡工作。这些年,她凭着一身的精明当上了市场科科长。市场科是商务局最有实权的部门,自从坐上这个位置后,找她办事的人络绎不绝,她这个科长甚至比局长还忙。她基本每晚都在外应酬,女儿朱萍又在美国留学,堂舅回到家总是孤零零的。据说舅妈完全变了个人,变得阔绰了,大气了,国际化了,动辄买上千元的名牌衣服、名牌包。堂舅曾经也怀疑过,按照他们的积蓄和工资收入,日子应该并不宽松,可舅妈仍然大手大脚的花钱,钱从哪儿来?他每每问起,舅妈就嘲讽他是乡干部的狭隘思维,让他一天别胡猜乱想。
  县纪委的干部和他谈完话后,乡党委委员、纪高官聂卫平告诉他,问题似乎很严重,现在舅妈已经被县纪委双规,估计情况不容乐观,让他心里有个准备!堂舅彻底傻了眼,原本以为只是财经纪律方面的小问题,没想到舅妈胆子那么大,真的敢踩踏法纪红线!纪委很快在全县进行了通报,舅妈利用家电下乡政策,违规套取国家补贴资金,连带着牵扯出来的还有县商务局党组成员、副局长马有才,他们合伙套取国家财政资金高达上百万。县纪委在完成调查后,将他们移送了司法机关。因为职务犯罪,舅妈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堂舅看到舅妈时,她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恍惚瞬间老了十多岁。
  “淑芬,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说到底图个啥!”
  舅妈想必也是肠子都悔青了,哭得梨花带雨。“呜呜呜......建国,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萍萍,特别是她找对象的时候,千万要为她把准关啊!”
  听她这样说,堂舅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舅妈被判入刑后,堂舅主动向组织提出了改非申请,尽管他才四十出头,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可他说什么也不想再干下去。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郭青山专门约谈了堂舅,告诉他组织已经将他纳入县管正职后备领导干部,如果这个时候辞职,那真就可惜了!
  可堂舅意外地谢绝了组织的照顾,他表示自己担任副乡长十多年,一直分管农业口工作,承受的压力很大,加上舅妈的事情,他心里有了个“迈不去的坎”,希望组织能够同意他的申请。郭部长见他心意已决,尊重他的选择,将他调回城里平职改非。
  当我得知舅妈被判刑入狱时,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大家都说舅妈是个精明的人啊,就像红楼梦里面的王熙凤一样,认识她的人没有不夸她能干的。在她风生水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想讨好她,巴结她,把她捧得高高在上。可她出了事,大家都躲得远远的,避之唯恐不及,这就是人性!
  当我们一大家人还沉浸在舅妈入狱的伤感中,我的亲外公却悄然过世了。他死的那天,还吃了半碗芝麻糊,并没有明显的异样。他痴呆多年,大家对他的病情早习以为常,迟早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也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
  外公生前是个爱热闹的人,死后的葬礼自然是声势浩大。他的二女儿,也就是我的二姨,朱秋兰,一下就请了三班吹手,一天轮流的吹哀乐。在“喜洋洋”、“百鸟朝凤”及“你牵着马、我挑着担……”的音乐声中,全村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挤到了他院子里看热闹。
  所有人中,外婆最为伤心,眼睛都快哭瞎了。这一方面是因为外公抛下她一个人走了,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几个子女的悲哀。她对我说,她这辈子一共生了四个子女,如今除了二姨,其他子女都不在身边,连外公咽气前都没能再看他们最后一眼,这我劝她人死如灯灭,让她不要过分的伤心,外公过世了也算是一种解脱,子孙自有子孙福。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在外婆的诚心祈祷下,外公去世不久后,小舅回到了朱家湾。据说,他到家时,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胡子渣拉,衣衫褴褛,虱子在脖子上爬,手和脚细如竹竿,外婆以为是叫花子上门乞讨,心生怜悯,把家里一碗剩饭端给他。
  小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拉开蓬松的头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妈,我是冬男啊!”
  外婆仔细一瞧,发现竟是自己想念多年的儿子,激动得浑身颤抖了起来。“你这天杀的,终于晓得回来了!”紧接着,母子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在我看到小舅时,他已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胡子也刮了,头发也重新理过,精神头好了许多。但比起上次我见他时,仍沧桑了许多,连头发都白掉不少。
  小舅告诉我,朱绍武坐牢后,他连续换了好几轮工作,可每次都干不长久。最开始,“小贵州”还挺关照他,主动给他介绍工作。可他介绍的都是些下苦力的活,小舅不甘心这辈子当个“打工仔”,老是想要“一夜暴富”,可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有次,朱绍武以前的一个熟人找他合伙做生意,说是两个人合伙出资买股票,小舅很高兴,把所有的积蓄都投入到股票里面。没想到,刚投进去,股市就一路大跌,他这几年攒下来的钱几乎折腾得差不多。
  为了捞本,他开始沉迷赌博,想在赌场上把本钱捞回来,结果不用说,自然是又一次栽了跟头。没过多久,他就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没有了工作,没有了伙伴,没有了亲人,开始自暴自弃,整日游荡在大街小巷,像是河面上漂浮的树叶那样无聊,也像是被风吹动的纸屑那样落魄,更像是流浪街头的小狗那样可怜!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流浪,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知道自己在走来走去,累了就找个地方坐下,渴了就去拧开一处水龙头,饿了就到路边摊等着吃别人吃剩的饭菜。后来,他就成了街头的流浪汉,社区工作者将他送去了救助站。大家问他家在什么地方,想把他送回去。他最开始闭口不说,直到一天后半夜,他发了疯似的大吵大闹,哭着喊着要回朱家湾!大家这才给他买了车票,把他送上了回家的汽车。
  小舅回家后,发现一切都已物是人非。父亲不在了,大姐去世了,二姐离婚了,三姐出家了,曾经这个以他为中心的家庭已经支离破碎得不成样子,如今就连他唯一的女儿也被张小丽接走了,他感到生活已彻底失去了意义。
  我不停的安慰他,让他务必要振作起来啊,对待社会,我们要向前看,对一个人来说,也要向前看。生活总是这样,不能叫人处处都满意。可毋庸置疑的是,我们这一代人处在最好的时代,要珍惜我们所处的时代,只要我们坚强的活下去,就能获取生活的希望!
  家庭的一系列的变故,让我清晰的意识到,人能活在这个世界上真不容易,苦难,不幸,厄运,随时都可能降临!也只有经历了大风大浪,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才会显得弥足珍贵。我渐渐放下隔阂和怨念,慢慢改变着自己对家庭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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