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宴

　　李药师和杨广在花亭间喝酒，酒到半途，被两个蟊贼所阻，杨广翻墙逃跑，只有李药师一人坐在花亭间，看着眼前的残酒，讷讷不言。
　　美人美酒我所欲也，可是酒席散后，伴着寒夜的凉风，李药师坐在花亭间怔怔的出神。桌上的残酒仍还留有余温，夜空高远，不知自己是身处梦境还是真实。
　　若说是梦境，可是也太真实了，若说是真实，却又仿如梦境。
　　摇了摇头，李药师暗自发笑，心里想道：“能两世为人已是幸运之极，何苦多愁善感，做小女儿状，不管是梦境还是真实，活出大丈夫的本色，才是正理”
　　做好了心理建设，李药师顿觉畅快之至，花草间有萤火虫飞舞，天空里星子伴着嫦娥，乱世汹汹，几家欢乐，几家忧愁。
　　“李公子，皇上有召，传你伺候”
　　一个太监模样的宫人，突兀的出现在花亭间，走路没有丝毫的声响，有如鬼魅。
　　李药师看了看含笑躬身的太监，心里想，莫非又是一个大高手？，还好没跑，不然小命一定完完，可是这世道，怎么厉害的高手都去当了太监了，不合常理啊。
　　那太监看着李药师仍只是讷讷的站着，于是便催促道：“李公子，你这边请，不教皇上等着急啦”
　　又是伺候，又是等着急啦，李药师心里相当的忐忑。
　　已是夜深，建康城里万籁俱寂，零星的灯火在漆黑的夜里显得特别的醒目。
　　老太监手里挑着灯笼，躬着身子，夜凉，老太监掖了掖衣角，说道：“李公子，皇上日日笙歌，夜夜酒醉，所著艳词可拉十大牛车，你能成为其坐上之宾，真教人羡慕啊”
　　李药师心想，还好还好，只是坐上之宾，不是入幕之宾，入幕之宾裙下臣，这个给多少五铢钱俺老李可都不干。
　　于是说道：“这位贵人请了，还望多为照顾，小子鲁莽，总是不知南北，易犯错误，但求……”，偷偷递出去一个麻布小袋，里面装了几片金叶子。
　　老太监打开布袋，瞅了一眼，说道：“好说好说，老奴最是看不得少年朗吃亏”
　　陈朝的太监地位都不高，也不知这样的大高手，割了那活儿入了宫，就仅仅是为了一口吃食？，还是江湖里大鱼太多了，连这样的高手都没有生存之地？，李药师有些想不明白。
　　两人高高低低的走着，不消一刻，已至宫内。
　　宫外灯火零星，宫内一片华彩，特别是三座阁楼，巍巍高耸，挑出的宫灯泛着昏黄的光，灯火通宵都亮着。
　　三座阁楼依次排开，中间有复道相通，远望阁楼已是极为奢华，近看之才发觉一应门窗栏杆皆为檀木制成，金玉镶嵌其间，门帘全是珍珠，其工之巧，鲁班望而叹之，其布置之奢华，更是平生仅见。
　　什么玳瑁琉璃，金银玉盏，服玩奇珍，随处可见。阁楼之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奇花异卉常引来成群的鸟蝶，贪恋不去。阁楼之上北望玄武湖，东接九华山，真个是神仙所在。
　　李药师看之，叹之，心里想，还是当个鸟皇帝爽啊。
　　老太监引李药师入了临春阁，还未入室内便已闻到香风阵阵，宫女们的嬉笑声和饮酒胜的声音排闼而来。
　　只听一个悦耳的男中音说道：“江总爱卿，好一个，采桑归路河流深，忆昔相期柏树林。朕的眼前仿佛出现一片柏树林和一个采桑归来的冤妇，好诗，好诗，饮酒胜”
　　又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官家谬赞了，不是诗好，是老臣心有所感，真实经历，这妇人，此时，正是老臣的一个小妾“
　　一阵“哈哈哈哈”的大笑声和举杯饮酒的声音，放浪之至。
　　李药师心里也“卧曹“了一下，真是，太下流了，太卑鄙了……
　　入得室来，方见，一中年男子，三十许岁，坐于高台之上，其怀中瘫坐着一妙龄女子，其形容相貌仿如结绮阁凭栏远望的女子，只是李药师略微低着头，看的不甚清楚。
　　老太监快走几步，走到中年男子身边，耳语了几句，中年男子这才放下酒杯，屏退了左右，站起身来匆匆走下高台，说道：“你便是李药师，李药师，仙人弟子？“
　　李药师抬头，看着眼前不知是浮肿还是虚胖的中年男子说道：“我正是李药师，李药师，外臣见过皇上“
　　李药师并没有下跪，陈叔宝反而说道：“仙人弟子，不必多礼，快快入座，我们君臣不醉不休，只是不知爱卿会不会做诗？”
　　李药师心里想，不是要天书一观吗？，费了这么大功夫，就是喝顿酒？，难道是先扬后抑？，先吃饱喝足了，再慢慢蹂躏？
　　好下流，好下流。
　　嘴中却说道：“多谢皇上厚赐，只是，外臣对诗歌一道一窍不通！”
　　要低调，要藏拙，要活命，必竟艳词听得多了，会死啊。
　　在末尾处坐了，李药师这才仔细打量整个宫室，四周皆是帷幔，尽头高台上宝床宝纱，陈叔宝坐于宝床之上，周围嫔妃宫女不下数十人，下首两排桌案，老少大臣已是醉眼迷蒙，丑态百露，有怀抱宫女者，有袒胸露怀者……，人数颇多，三十许人。
　　赤色纱幔间宫女往来穿梭，皆着单衣，手执酒壶。伶人歌伎也藏于其间，有的正背诵着诗词，有的正在打盹。
　　这陈叔宝有个爱好，做了好诗词，便教宫女们背熟了，再唱给他听，演给他看。
　　已是夜深，众人也不知疲倦，当真是，温柔乡里大梦一场，人间那堪回首。
　　陈叔宝说道：“众位爱卿近日都有佳作，朕也偶得了一首，正好今日仙人弟子临凡，诸位正好一起评鉴评鉴”
　　李药师心想，临个鸟的凡。
　　陈叔宝当即念道：“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陈叔宝念诗时，整个宫室里落针可闻，当诗念完，宫室里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些人里虽然只有江总一人满腹才华，其他人不过而而，但是鉴赏的水平犹在。
　　当然，是马屁拍的响，还是鉴赏的水平高，李药师实难区分。
　　只听江总说道：“不知又是那位女子幸得官家宠爱，官家如此有感而发，美人美诗俱成矣，可流芳千古”
　　陈暄、孔范、王瑗等人也一起举起酒杯，高声道：“臣等为陛下贺，如此佳人佳作，定流芳千古矣，饮胜”
　　一时间，满室皆香，马屁声不绝，饮胜，饮胜，饮胜。
　　陈叔宝尤为自得，说道：“还能是谁，唯我亲亲小心肝张贵妃也，哈哈哈哈”
　　而本是坐在陈叔宝怀里的佳人，露出佯怒的神色，小拳拳轻轻的拍打着陈叔宝的胸口。
　　众人又是一阵饮胜，饮胜从笑声里传出，当真是，君臣相得，不分你我，一派和谐景象，一团繁花似锦。
　　一阵咿咿呀呀声音也从阵叔宝嘴里哼出，李药师仔细聆听，才知正是刚才的玉树后庭花，不一会，便有擅唱的伶人怀抱着琵琶，唱着，弹着，真个是大珠小珠落玉盘，有如天籁。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浑然忘我。
　　唯有李药师一人，独自喝着酒，心情复杂。
　　有道是，美人膝上卧，将士为君死，红颜多薄命，事后叹奈何。
　　陈叔宝亡国，命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