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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里的烟囱倔强地冒着它白色的烟气，今日的村庄格外的安静，多是因为少了傻子的身影，傻子睡去一直没有醒过来，余生担心地看了几遍，她端上做好的饭，又进去瞧了瞧。白色绷带下那张圆润的脸，今天显得特别平和温柔，没有歪歪的嘴巴，无神的眼睛，奇怪的言语，余生看得入神，小手情不自禁地抚摸她的脸庞，她想起傻子妈妈向欺负她的小伙伴扔石子，想起傻子妈妈晚上回来手里握着的一块肉，想起傻子妈妈看见她哭直跺脚的焦急，她想起很多很多过往。
老余站在门口看着，他脸上流着两行悲伤，这个操蛋的生活折腾着老汉止不住流泪，咸咸的泪水腌得心疼。
“出来吃饭了，余生。”老余擦完泪，清了嗓子说道。
可能傻子太饿了，听见吃饭就睁开了眼，余生眼神里有了光，“爸，傻子妈妈醒了，傻子妈妈醒了。”
“真会挑时候，这刚准备吃你就醒了。”老余边说边把傻子上身轻轻抱起，傻子嘴里发出嗯哼嗯哼的声音，疼痛感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才那么强烈，越清醒越强烈。傻子狠狠地抓着老余的胳膊，老余安慰她：“还疼是吧，再忍忍，吃完饭就好了。”老余这几个字讲得格外温柔，像是在洞房夜的小娇妻，艰难的生活让男人学会了暴躁，只有女人的需要才能让他们有片刻的柔情。
余生盛了一碗饭端了进来，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是傻子在家吃的久违的一顿饭，即便只是一碗浓稠的玉米糊糊。
“余生，你去把剩的鸡蛋都炒了。”老余结果玉米糊糊，转脸对着傻子说：“你那肚子晚上没有肉不行吧，鸡蛋也算荤，都炒给你。”
余生数了数剩下的鸡蛋，一共五个，她又跑去鸡笼里看看，又找到两个，她也没有犹豫，一股气炒完了，她没炒过这么多鸡蛋，油放的些许多，衬着鸡蛋色泽特别好看，她端着鸡蛋咽了咽口水，”好了。“掉漆的小铁盆烫着她的小手。
傻子闻见香味，努力把身子摆正，老余见她有了精神，就把一筷子鸡蛋递到她嘴边，她大口大口吃着，好像没有牙齿似的，忘记了咀嚼。突然她停下来，她指着外面喝粥的余生，嗯哼嗯哼，她嘴里一直重复着。她是会说话的，此刻着急的只会这两个字。
”你是说给余生吃吗？“老余大声喊。傻子听不到啊，她继续指着，嗯哼嗯哼。
”余生，你妈让你过来吃鸡蛋。“老余哽咽着说出这几个字。
老余喂余生一口，喂傻子一口，喂余生一口，喂傻子一口。老余嘴角有笑，眼里有光，脸颊有泪，如果傻子是正常的一位妈妈，这个时刻应该是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余生看着爸爸，把嘴边的鸡蛋推向了老余，老余望着这个苦命的孩子，说道：”我每天都会在工地上吃肉，我不用吃。“
余生用天真的眼神对着老余笑。天已黑，房间有点幽暗，微亮的灯光有一点浪漫，这是一个温馨的夜晚，妻子听话，女儿乖巧，老余生平第一次感受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幸福感。
傻子今晚特别的听话，不哭不闹，吃完饭倦意上头，又睡了过去。老余抱着她入怀，慢慢放在床上，傻子的身体温暖的有些发烫，老余试一试傻子的额头，有点烧，糟了，老余心想，赶紧喊来余生，“余生，快去喊李村医。”
余生答应一声就飞快跑了出去。“你慢点！”老余心疼孩子。
李村医也算不上什么医生，没上过什么医校，只知道他祖上代代都是村医，所以他就有一股子天生的傲气。老余心想李村医也就是半吊子，叫他来真的有用吗？但是这时候没办法，只能让他先看看。
李村医脾气怪，见余生又来敲门，不耐烦地说：“你们家不是一大早来找我，就是大晚上来找我，真会挑时间。”虽有抱怨，还是让余生带路。
李村医给傻子量了体温--39.6℃，翻开眼皮看看眼珠，一句不好。老余心一紧，赶紧握住傻子的手，一个劲的喊傻子傻子，余生转身跑去找王叔王婶，她想着只有王叔王婶能帮她家。
余生一进门，王飞凶巴巴地问：“你又来干什么？”
“我找王婶。”余生怯懦了。王瑞听见余生说话开心的跑出来，“余生，你来找我玩的吗？”
“王瑞哥哥，王婶在家吗？”余生感觉有了希望。
“妈，妈。”王瑞边喊边冲进屋里。王家媳妇应声出来，一听余生说傻子妈妈发烧，她二话没说就跟着余生过去。王瑞也蹦蹦跳跳地跟着余生。
见王强媳妇来，老余像看见救星一样，李村医说他刚给傻子打了一针，让他们赶紧送去城里的大医院，王强媳妇上前摸了摸傻子的头，滚烫，她让余生打些凉水来，带一条干净的毛巾，又吩咐王瑞回家让他爸爸把摩托车骑来。
王强媳妇一个劲地给傻子擦身体，使劲地喊着：傻子，傻子，你醒醒跟我说话。傻子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只见眼皮动，却如何也看不见光。傻子被烧得没意识了，她头破了，很疼，耳朵坏了，很疼，人家说死的那一刻，先有意识的放弃才有身体的放弃，傻子就是傻。
余生听王婶的叫声吓着了，她一直没有哭，现在坚持不住，哭了。
王强的摩托声老远就传来，老余抱起傻子就往门外走，酿跄地跌了一跤，傻子“啊”的一声，这一声叫得响亮，人人听得出有多疼。老余抱着她起来，大颗的泪砸在她的脸上，王强媳妇抱起被子裹在傻子身上，路上凉，你把她裹紧了。
李村医看了此情此景，也动情地流泪，这平时令人厌烦的傻子，此刻也爱惜起来，平时没人注意的老余，也是一个真性情的汉子。看着远去的摩托车，李村医不禁也哀叹一声。
老余坐在颠簸的车上，一手用力的扶着车，一首稳稳地抱着傻子。傻子被被子裹着，看不清脸，老余心里很是焦急，今夜的这条路显得格外长。王强的车滴滴地叫了起来，“糟了，快没有油了。”王强大声地对着后座喊。老余心里更是焦急，一直祈祷着一定要坚持到医院。没过多久，车子彻底不能启动了，王强一脸歉意，老余抱起傻子就往前跑，她的傻子已经没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