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

　　安眠药店招了个新的。此前，药店里仅有五十多岁的男老板和四十多岁的女招待。女招待在前不久给炒了鱿鱼，因为男老板发觉她在外面偷情。事实上男老板和女招待的关系很暧昧，每日看店之余就趁机说些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情话、这里摸摸那里动动，但他俩没表现得太过明显，他俩始终紧握着上下级的关系。毕竟老板是个极其严肃的人，他的下属也该有严肃的样子。
　　现在女招待走了，老板觉得自己忙的很，他白天又要在仓库制药，又要坐在收银台里看店；晚上则穿着一身黑跑到外头街道张贴自己亲手写的招聘广告。广告上写着：安眠药店现招聘一名，前期招待顾客和收银，后期可按提成升为制药师，工作简便轻松，年薪不菲。上面的字歪歪扭扭。
　　新的才二十岁左右，没有积累任何的工作经验。面皮白嫩，身板瘦弱，男老板站在他面前简直就像一座终日笼罩着乌云的大山堵着一块未成熟的番薯。一见面，男老板便对他提出苛刻的要求：做事情一定要快！知道吗？你不懂的就问，我会教你。每天早晨六点起来，十五分钟内到店里，整理柜台的药品，点好收银机的钱，然后扫地拖地擦窗户，有顾客来就给他们介绍药品，晚上十二点下班……不小心打断了他的话：啊，这么晚……结果老板像踩到狗屎一样吼他：十二点叫晚啊，晚个屁！现在的年轻人啊，动不动就喊累，一丁点屁事就瞎**喊来喊去，又想赚钱又说辛苦，他妈的！叫你来享受啊，你是来做工的！
　　老板喊到脸上青筋暴起，搞得不敢反驳一句。低着头看地板，他觉得有些脸红，因为他不喜欢老板的态度。他的余光瞄见身旁的药柜脚底处跑出一只老鼠，他惊恐中带点好奇以至于神经性地晃了一下脑袋，结果老板又吼他：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啊？意识到了不能轻举妄动，每一步都得跟紧老板才行，于是他频频点头以示忠心。老板说：有什么问题就问，问一两次就能记住了，你每天没事干就记那些药品，每一盒都要记住，它含有什么成分，它有什么作用和副作用，它能治疗头晕头痛还是能提神。老板顿了一下，吸了口气。趁机问，但是语气很附和牵强：这里不全是安眠药嘛……老板立马喊：你不会动动脑啊！安眠药也有不同种类的啊！偷偷看一下老板的脸，随即弯下脑袋连连点头。老板喊道：我不管你记不记得住，反正你就是要给我记，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记下来，顾客问什么你就赶紧回答，嘴巴要甜，管它要不要，有机会就卖出去，收钱要顺手，不要笨手笨脚，知不知道？频频点头。
　　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店里。他看着满满一店的药有些不知所措。挂钟显示六点十分，估计还有一个钟头老板才来。试着整理东西，首先他站在其中一排药柜前面，抬头看着比他高两个头的一排药，他踮起脚去够那排药，结果一个不稳，扑在了柜子上，劈里啪啦，那排药就掉了下来，他急忙弯下腰去捡，结果不小心踩扁了其中一盒。慌张的不行，他跪在地上囫囵捡起药盒抱在怀里，起身垫脚向上推送回柜子，然后将踩扁的那盒一脚踹进了柜子底下的空隙。真是惊险。
　　一个钟头之后，老板大踏步走进药店。他看都不看一眼就命令道：扫地了没拖地了没摆药盒了没擦窗户了没登记产品了没整理仓库了没算零钱了没。没有疑问的语气，纯粹是命令。哪里会记得还有这么多工要做。他赶紧收好手上剥了一半皮的橘子匆忙去搞卫生。
　　老板不断地提醒他一定要卖出药，嘴巴要会使。不断地点头。过了半天，终于来了客人。一对夫妇，一脸富贵相，但是穿的很俗气。连忙说欢迎欢迎。那对夫妇鸟都不鸟他便径直走到药柜前慢悠悠的看，还边看边笑，说着难以理解的语言。终于，那对夫妇在一个柜台前停了下来，拿下一盒药相互低头商量着什么，接着女的转过头问这一盒有什么用，接过药盒看了一下背后的处方，一头雾水，他笨拙的答复道：额，这盒……这盒是安眠药……
　　那女的赶忙喊道：谁不知道这是安眠药啊，我是问它有什么用。她的丈夫也回过头来，好像一脸嘲讽。怔了一下小声说到：保护睡眠啊。可是那女的却没听见，她啊了一声表示让说大声一点。不知所措，这时老板快步从仓库走出来一把推开并在夫妇面前点头哈腰：真是欢迎光临啊贵客，本店具备一切品种的安眠药，物美价廉，药效强大，小小剂量即保证睡得安稳……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妇女打断了：呵呵，真是搞笑，现在有谁还早睡啊，大家都十二点一两点睡觉，真是的，那么早睡干嘛！真傻！然后夫妇就笑着走出了店去。
　　老板站到店外对远去的顾客喊：便宜点卖给你咯！买一送一咯！！
　　但两位顾客越走越远。
　　二零一九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