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之道 艮

　　谣云：
　　青天白日
　　青菜白粥
　　青龙取水
　　清明水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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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戊辰春。河多风浪，空多云雨。大皂树中杈叶茂花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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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上立足龙头坡，尽管一会闹红毛、一会闹共和、一会闹复辟、一会闹民国、一会闹共产，但凭僻居龙头，遥隔是非，三年便站稳脚跟，打开局面。又五年，立业成家，添得三子。祖上对三个儿子有个基本设想。老大种田守家，老二学艺富家，老小读书兴家。不知是祖上之前得了太极真传的基因作用，还是龙头坡的武煞地气隆盛，三个儿子打小就喜欢拳脚枪棒。祖上也乐于传授。兵荒马乱的，用于强体护身，也是实用。或并不曾想，这倒成全了父亲漂入江湖，让大爷成了土匪，让小叔成了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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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河在龙头坡拐了个弯。此处水面宽阔，天然石铺，水深避风。另，此处亦是河流两岸的交通要冲。于是，龙头坡八字口也成了来往商船的天然休整良港。
　　每年冬季，冰冻封河，总有几十条帆船靠在八字口龙头湾里。父亲呐言敏行，六七岁就学会船上烧锅做饭。一到冬季封河，他便上船帮人烧火擦船，搞得船老板都很喜欢，说，等再过两年大点，带你出去跑江湖。
　　于是，到了这年春天开河，正值父亲十三岁，三篷大船吴老板找到祖上，要正式带父亲上船。祖上不同意。说，开年要给他学个徒，日后吃个手艺饭。吴老板说，老二人勤快灵性，只要他好好干，我不会埋没他。
　　自古道，行船跑马三分命。吴老板知道祖上的担忧，也知道祖上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吴老板也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就突然把父亲叫进来，问他可想出去见个世面。
　　父亲忖道：不让我试着历练一年瞧瞧，怎么晓得。
　　吴老板忙接道：哎，小二子这话在理，就让他跟我跑一年瞧瞧，也算个历练，反正也误不了什么大事。
　　祖上一瞪父亲道：小伢子你懂得什么，今年可是本命年！
　　吴老大忙接道：这个你老就放二十四个心，我早让先生掐过了。说是本命年，要么碰大难，要么举大事。若家有两龙，相克不利，必然碰难；要是一个外出举事，一个守家祈安，反倒相补相旺！小二跟我，大爷你就放心吧，我属牛，先生说，正好我们也是做事合梢啥！
　　祖上听罢，捻须思忖，方算勉强答应。
　　本来有十几个船老板都找过祖上，都让他一笑婉拒。祖上主要是放不下安全。吴老板是本庄人，与祖上自来关系不错。他的船是本县仅有的几个三桅大篷之一。只有这样大船，才可跑上下江大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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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板这年喜得一个助手，满载着开年的头船货物，没想到又遇上了难得的满篷顺风，于是心情格外舒畅，便教父亲一起升了三篷，并传授全速攮风的技艺。父亲蔡小二，因自小在河里船上活动，诸如船帆要称船篷、筷子要称篙子、盛饭要称装饭之类船家忌口规矩，早不在话下。加上好玩船、悟性好，不到半天时间，父亲蔡小二便熟练掌握了诸如手调三股九根镣篷索，掌控中篷迎风、左篷兜风、右篷找风，以及脚控舵把的全速攮风技巧。
　　吴老板乐得今个难得的好天好风又好心情，干脆将舵把交给这个刚出道的少年蔡小二。自己双手叉腰，立在船头，一边迎风抹着发亮的光头，一边直咂巴嘴，唱出一句戏文道：哦哈呀－－，且看那波涛翻滚风云外，好一条青龙取水出山来！
　　三篷大船自清晨鸣鞭动船，凭着好风好舵，似一艘驰向浩瀚星际的飞船，一路驶离八字口、擦过黄陂湖、驰过缺口镇、攮进巢湖口。内河水面较窄，两岸有河埂及树木村庄遮挡，即便大风，也不会兴起大浪。但进了巢湖，湖面宽阔，风浪陡增。于是吴老板又赶紧传授减篷减风、降篷让风、近岸平风等攮风技艺。父亲蔡小二耳聪目明，一教即会，脚舵手索，驭船自如，不在话下。于是不用一个时辰，便过湖驰入裕溪河，直奔长江而去。
　　从八字口开船入江，若无风背纤撑篙需三五日，平常中等顺风两日光景，但这天顺风顺水顺心，加上少年蔡小二新手新奇，一路马不停蹄，高风满篷长驱突进，至未时下刻时分，便到了裕溪江口。
　　接近江面风情水情渐异。不仅是分岔的水面风向不定，风速闪变，而且内河入江的春潮不断加速，以其汹涌的波浪，助加风速对行船的威胁。因此，在内河可以高篷满风，尽享攮风快意，可到江面，必须做好调篷降篷减篷及设置防浪板等一系列行江准备。
　　今天或许是一路顺风顺水顺心，亦或是刚上船的少年蔡小二这么快便学会了攮风掌舵的技艺，让吴老板安享省力又省心的快慰，于是心情格外舒畅。一舒畅，就把舵交给了少年蔡小二，手头心头一松乏，连船家行船的酒禁也忘个一干二净。不但破了戒，还过了量。一过量便窝在舱里眯着了。
　　刚出道的少年蔡小二，心境当然比吴老板更新奇舒畅。加上刚学了行船的技艺，加上老板的赏欣，又加上少年气盛，心情比吴老板还要畅快一些。一畅快，自然乐于更多表现。
　　一般船在入江之前，本应提前做好调帆、上防浪板、防避旋流等一应准备。可这都叫几杯烧酒给烧掉了。平时那么谨慎的老江湖，这个关口竟仍将舵把掌在一个刚出道少年蔡小二的手上。可少年蔡小二哪管那多琐细，只顾尽情乐得表现，一边用脚把舵，一边拉索调帆，根本无视篷船入江的水情深浅，早忘掉了此前吴大爷关于接近裕溪口要叫他的关照。
　　好个无知无畏的少年英雄。
　　在船入江面前的百余丈，明显觉出江流与河流交汇的波涛激荡。而最先的直接威胁，是地势和水面的落差与开阔，使得风向风速和水流暗涌变得异常复杂难测。老天像是要有意给这个初出茅庐的无畏少年一点颜色，阴沉的天际，骤然袭来一股风暴，急风暴雨如乱蜂般朝这边突袭而来。急风扯得篷船大幅度摇晃，如果不将主篷立即落下，狂风伴着汹涌的激流，便会将这三篷大船纸船般轻易掀翻。
　　无畏少年蔡小二哪见过这个，遂赶紧大呼吴老板。
　　惊醒的吴老板一边大喊快落主篷，一边狸猫般出舱，抢舵、扯索、落篷。可急风转眼间已将主篷吹拧了几个圈，又让雨水拧涩加固，早将升降索牢牢卡死在桅顶的葫芦里。
　　没有比吴老板更清楚即将到来的后果是什么！
　　可他明知结果，却一筹莫展，形若呆鸡……
　　这时，少年蔡小二离舵，猴跳入舱，抓把菜刀衔口中闪将出来，起势一个燕子抄水，顺着被雨水浇得溜滑的竹编舱篷，疾速滑至中桅将军柱，手脚搭桅，以白猿蹿跃式，直袭杆顶。
　　主桅被急风撕扯得前后左右摇晃不定，又岂能让他顺利攀爬。亏他自幼习得童子功，攀树下河算是最频繁而又最有趣味的项目。龙头坡上尽是些比主桅又高又粗的松树，爬上窜下，摘松籽、采蜂蜜、掏鸟窝，不在话下。加上练习太极，更强化了身体的柔性与轻灵，这使得少年蔡小二在他人生出道头一天，便在急风暴雨的桅杆上验证所学。
　　待他猿闪攀至桅顶，船与桅更大了摇摆幅度。此时，若双脚缠桅断索，双腿和急风将会同篷布一起裹住桅杆，非但不能快速降篷，反而更加速篷船摇摆倾覆的危险。
　　他就个晃势，刚抓住葫芦，又一阵强风袭来，同时一股急浪把船打得沉沉一抖，船疾速倾斜，把个少年蔡小二甩个双脚离桅。幸好这时吴老板从少年蔡小二那里获得信心，遂拿出看家本领，双脚蹬舷，死命逆流扛舵。风大舵灵，船迅速调头，将船头迎着风头和浪头。船减小了风力，又迅及回摆，少年蔡小二便抓住时机，抓紧篷索，借力荡回，分腿骑上篷骨，双脚抱桅，一把抓住葫芦，照准一刀。刀落索断。被疾风撕扯得猎猎嘶叫的船篷，在他体重的压迫之下，像驯服的怪兽，呼拉一下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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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趟货吴老板共有毛利二百块大洋。吴老板是个开明人，要给父亲蔡小二对半分成。吴老板说，要不是你舍命帮忙，我连人带船魂都没了，哪还有钱。这钱我不赏你，我良心过不去。
　　可父亲蔡小二坚辞不受。道：我出来是跟您练走江湖的，工钱我还照说好的拿。要赏，您回去跟我老头子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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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年大事：
　　小寒~蒋介石复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
　　大寒~朱德陈毅领导湘南起义。电视在英国诞生。蒋介石总揽国民党党政军大权。
　　惊蛰~***降职任师长。
　　春分~***颁布“三大纪律，六项注意”。
　　谷雨~***朱德井冈山会师。日本制造济南“五三”惨案。
　　立夏~***提出游击十六字诀。
　　小满~中共正式定名红军。张作霖在皇姑屯被炸身亡。
　　芒种~孙殿英盗掘东陵。斯大林接见中共领导人。中共六大在莫斯科召开。
　　小暑~彭德怀发动平江起义。
　　立冬~胡佛当选美国总统。日本天皇裕仁即位。
　　小雪~***总结上报井冈山武装斗争经验。
　　冬至~张学良宣布东三省改旗易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