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迷失域

　　周郁游做了一个梦，他觉得一定是在做梦。梦见从高处坠落。在非常高的高处，他俯视整个望津市。占地面积8000平方公里的城市，如巴掌大小。
　　刹那间他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是一颗刚刚撞入大气层的小陨石。极速下坠的无力感，令他非常惊恐，但是又非常兴奋，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天上，思维很乱，乱七八糟，正想验证自己是不是陨石的时候，一段记忆插播进来……回想起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在壁垒68层静谧的办公室里，被一个留着脏辫、样子吊儿郎当的青年男子掐住脖子，直到失去意识。
　　哦，原来我已经死了。
　　周郁游想过自己的多种死法，最不济也是成为暗夜执法者与黑恶势力同归于尽；或者离开望津市去冒险，一路上记下所见所闻，老死在旅途中，百年后会有新的冒险者找到自己留下的笔记；万万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
　　愤慨的情绪油然而生。
　　“知人口面不知心”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吧，平时对自己兄妹很好的大伯、那个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和善笑容的大伯，居然计划加害父亲！
　　周郁游担心父亲的安危，担心妹妹的安危。他很愤怒，他要将周塑海绳之于法！可他办不到。也许再也见不到家人了，明明知道奸人就在身边，却无法保护家人，什么都做不了……
　　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无能为力……
　　离地面越来越近，周郁游落入望津市东区。熟悉的建筑、熟悉的街道，少女偶像在楼宇之间轻盈起舞，行人来来往往，那些妖娆的霓虹灯广告牌，在水雾中闪烁着红蓝的光斑。似乎所有事物都按照既定的轨迹，无声地运转着。
　　最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家，二楼亮着灯。“不知道郁纾回到家了没有。”他心想。
　　大理石间镶嵌着LED灯光的广场地板迎面砸来，周郁游直接钻进了地面，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一道虚无的幻影。
　　要下地狱了么？他不禁想。
　　地底下是虚无黑暗的，像是星空。一股强大的引力拉扯着周郁游，随着漫天星光一同坠落，朝着无尽的深渊……
　　片刻，扯着周郁游下坠的引力消失了，随之是脚踏实地的踏实感，耳边传来海浪拍打岩礁产生的一阵一阵的声响。周郁游环顾四周，目力所及之处，全是无尽的大海，自己虚幻的身体，悬浮在海平面之上。
　　大海是漆黑的，光线无法穿透黑色的海水，海面之下似乎掩盖着某个巨大的秘密。
　　“这里，就是地狱？”
　　仰头看去，万里无云，天空呈现通透的暗红色，如同一层脆弱的薄膜，薄膜之外，似乎就是无边际的宇宙。
　　眺望世界的尽头，光源来自一轮巨大的月亮，它的一半已经降落到海平面之下。就像电影中海边日落的场景，其实它的大小更像是太阳。而周郁游之所以觉得它是月亮，是因为它散发出的光芒是纯净的白色，毫无杂质的白，并不是日落时的橙红色。
　　无尽黑海，通红的天壁，巨大的苍白圆月，这地方所能得到的信息，就这么点。
　　原来地狱里，是大海么……我要做什么？意念一动，周郁游惊喜地发现，自己能控制虚幻的身体四处游荡。
　　周郁游抬头一看，神情坚定起来，毅然决然地向天空飘去。但每上升一段距离，虚幻的身体更沉重一分，引力越来越夸张。只上升了百来米，便宛若身负千斤重物，无法再前进。
　　来自黑海深处的引力，就想一只无形的大手，拉扯着周郁游往下坠，他非常痛苦，感觉灵魂要被撕裂一般，但仍然以惊人的毅力持续抗衡着。
　　要回去，回到地面上去，绝不能让大伯得逞，自己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啊！
　　这场没有时间概念的拉锯战，不知过了多久，周郁游终究不敌整个世界的引力，他疲惫地坠落，平躺在海面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通红的天壁。
　　他不甘心。
　　可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陷入无限懊悔之中……当时头脑发热，以为万无一失就冲进去了，没料到那个异能者的能力竟然如此诡异，自己的左手还被他给……周郁游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发现左手还在。
　　果然是灵魂吗？周郁游绝望地想，所以，我真的已经死了？
　　“你想复仇？”有道声音响起。
　　周郁游一惊，立即飘身而起，回头看去，只见十米开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艘小船。
　　一艘摇摇晃晃的残旧小船，一道颓靡垂首的人形黑影，被一柄古朴的长剑钉在桅杆上。
　　周郁游问：“你是谁？”
　　黑影声调略带戏谑地回到道：“你的良心。”
　　周郁游十分疑惑，“我的良心？这里是什么地方？”
　　黑影说：“迷失域。”
　　周郁游问：“这里不是地狱么？”
　　黑影说：“我不知道世上有没有地狱，但这里不是。”
　　周郁游问：“迷失域是什么地方？”
　　黑影说：“你的脑海里，可以理解为你的潜意识最深处。”
　　周郁游思索了一下，抱着侥幸问道：“难道我在梦里？”
　　黑影说：“可以这么理解。”
　　“也就是说，”周郁游满是惊喜，“也就是说，我还没有死！”
　　黑影说：“是的。本来你已经死了，是我救了你。”
　　周郁游便以为这个黑影无所不能，着急道：“快！把我送回去！”
　　黑影却拒绝道：“我做不到。”
　　周郁游心急地问：“那你能为我做什么？”
　　“想要离开这里，只能靠你自己。”黑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盗梦空间》看过么？”
　　“什么？”周郁游一下没反应过来。
　　黑影说：“就是那部上世纪初的电影。”
　　周郁游回想起来，好像是看过这么一部电影，当时同学猛推说是神作，但如今都是身临其境的全息电影，他对那种老掉牙的电影实在提不起兴趣，除非它重新制作成更现代化的，反正当时他看一半就睡着了……
　　“看过，但没看完。那是很老的电影了，和我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
　　黑影说：“它有一个设定，落入迷失域的人，会忘记自己在梦境之中，以为自己在现实世界，照平常一直生活着，直到老死。虽然只是电影设定，但大致符合实际情况。人类的大脑，的确有一处混沌区域，尚未被命名，于是我就借用‘迷失域’这个名字。但电影中的迷失域设定，也不是完全符合现实的。事实上，你的意识落入迷失域，记忆会慢慢消退，你不会记得自己是谁，也不会认为这里是现实世界，大脑会被混沌模糊的潜意识占据，就像一道迷茫的孤魂，在茫茫大海上飘荡。大多数植物人，就是这个状态。但是，因为有我的存在，让你不至于忘记一切。现在你有足够的时间，让你的意识挣脱迷失域，离开的方式，只有靠你自己。”
　　“你是说我的意识被困在这个地方？只要离开这里就能回到现实世界？”周郁游着急问，“我该怎么做？”
　　“修炼。”黑影说，“摒除杂念，静心感知周围的一切。这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很难。你看，海水是黑色的，看不到海面下是什么，当你能够告诉我海底是什么的时候，就是你离开的时候。”
　　周郁游疑惑地看向海面，光线无法穿透黑色的海水，黑色的大海似乎掩盖着某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似乎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