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朝壁垒尽头进发

　　22世纪初。
　　漆黑的天际线，冷雨绵绵。
　　壁垒古朴宏伟，垂直的外墙由灰黑色岩石砌成，高达200米，延绵1000公里之长，将整座城市守护其中。
　　此刻壁垒中段，有一道被雨雾笼罩的瘦削身影。他看上去13岁左右，穿着脏衣服，蓬头垢面，但有一双明澈的眼睛。他仅靠着手里的两柄匕首，和鞋尖的刺刀，像只脆弱的小虫在一面大墙上缓慢攀爬。似乎雨再大点、风再强点，都有可能令他坠入深渊。没人知道他凭借什么样的毅力，才能坚持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柯维星来自墙外的罗岗城。半天前，兽潮突袭罗岗城。那时候他已经爬到十米的高度，他回头望去，地面的人们如同被端掉蚁窝的蝼蚁，惊慌失措地四散而开。妇女们抱着孩子朝着壁垒跪拜，雨雾纷纷扰扰地遮蔽着视线，看不清他们的神情，或许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叫人绝望的哭喊吧。
　　柯维星也想做点什么，但无能为力。刚刚大家还聚在一起载歌载舞，庆祝狩猎队满载而归，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异兽将人们撕碎吞噬，看着身旁和自己一起爬墙的兄弟逐渐体力不支，一个接着一个掉下去消失在兽潮中。他忽然明白到，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确定的东西，鲜花与掌声下一秒也会变成尸体与坟墓。
　　柯维星大概是罗岗城唯一的幸存者，除了果断的决策和过人的毅力之外，还因为他有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异能者——上世纪中旬出现的变种人类。
　　柯维星的异能是预知能力，对危险的预知。此次的兽潮，他已经提前几分钟预感到了，带领众人攀爬壁垒。因为情况紧急，除了壁垒，附近没别的地方可以躲避。
　　然而，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只有柯维星一个人。虽然他的异能和力量无关，但身为异能者，他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要好上许多。他自己计算过，力量和体能大概是常人的3至4倍，这也是他能持续攀爬大半天不休息的原因。
　　可即便拥有超凡的能力，也没能拯救大家。此时此刻，柯维星内心无比煎熬，他必须将无能为力的痛苦压在心底，咬紧牙关继续攀爬。
　　把那个秘密告诉墙里人，也许还能拯救更多的生命。
　　柯维星抬眼看了看，壁垒尽头掩藏在雨雾中，也不知道自己爬到了什么位置。他努力地往上爬，用力将匕首刺入岩缝中，刺入过程并没有先前顺利，刀刃部分已经布满缺口，攀爬越发艰难。
　　抽出匕首，找准岩缝，用力刺出，却被反震开来，“哐当”一声断裂成两截。柯维星皱了皱眉头，将其扔掉，从腰间取出一柄新的匕首，继续攀爬。
　　往上挪动了十来米。强烈的饥饿感袭来，柯维星终于停了下来，腾出一只手，从口袋中摸出半块巧克力进食，补充着体力。
　　停下来的时候，揪心的预感越发清晰。事实上，从一开始攀爬，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危机感，就一直困扰着柯维星。越往上爬，预感越发强烈。他知道，是异能在起作用，就像提醒他兽潮到来一样，提醒着他壁垒尽头不是一个好归宿。
　　壁垒守护的城市，被称作安全区。没有人知道安全区里面有什么、是什么样的。但总不可能比墙外还可怕吧？
　　墙外是破败的城市，满目疮痍。远郊土壤贫瘠，水源遭到不可逆的污染。这是资源枯竭的时代，是最科幻的时代，也是最原始的时代。
　　柯维星认为墙外最大的敌人永远不是恶劣的环境，而是异类。最常见的就是发生变异的野兽。它们或许遭到了辐射发生变异，或许遵从适者生存法则进行了进化，连小兔子都长出了獠牙。好在它们不敢太靠近壁垒，因为有边境战士的存在。
　　边境战士是守护安全区的战士，会不定期清理一些靠近壁垒的异兽。有些弱小的聚居地，会奉他们为大英雄。但他们管墙外的人叫做弃民。
　　弃民只能背靠壁垒生存，在破败的旧城市中，形成一个个庞杂错乱的聚居地，仅靠一个类似古老的赏金猎人似的通缉令，来维持最低限度的治安。
　　当然，聚居地也不全是穷人。如果你对生活品质有追求，可以尝试去狩猎那群呲着獠牙的兔子，能和商贩换到诸多生活便利。可若没有超凡本事，被反向狩猎是常事，基本九死一生。
　　所以大部分人都没啥追求。试想一下，生活在糜烂不堪的环境中，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他们会把精力放在给自己制造的一点小幸福上？还是继续做着遥不可及的梦？
　　答案是前者。大部分人一年中最惬意的时光，便是难得出太阳的时候，拿出一根珍藏已久的香烟，爬到停在楼顶的废弃直升机旋翼上，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望着夕阳沉入地平线。文人墨客还会感叹岁月静好。然而颓废堕落、混混沌的、在自残中寻求刺激才是大多数人的真实写照。
　　哥哥说他见过安全区里面是怎样的，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欣欣向荣，斑斓的霓虹灯美轮美奂。虽然柯维星认为哥哥在吹牛，但也常常顺着他构架的城市幻想。
　　应该是富足的，应该都是好人。柯维星一直是这么幻想的，因为富足美好，欲望得到了满足，所以不会发生烧杀抢掠。
　　然而此刻，超乎常人的直觉仍然在警醒着柯维星，危险在壁垒尽头，每往上攀爬一寸，预感更强烈一分。
　　但即便如此，柯维星还是抱着侥幸心理。
　　柯维星将最后一小块巧克力塞进嘴里，扔掉衣纸，回头忘了一眼漆黑的深渊，隐约能听见风吹来异兽的嘶吼。掉下去，大概会摔成一坨恶心的肉酱。他非常厌恶这种恶心的死法。但幸运的是，目前看来不会死得这么恶心，因为还没触底便会被异兽们撕碎瓜分掉，连一滴血都不剩。
　　安全区里面的那些墙里人，总不可能比身后的异兽更加不讲道理吧？虽然当初就是那些墙里人把我们赶出来的，但好歹也找了个还说得过去的理由。柯维星扯着嘴角笑了笑，满心焦虑又怀揣着侥幸，朝着壁垒尽头，咬紧牙关继续攀爬。
　　再次往上进发了十来米，柯维星忽然浑身一怔，再一次停了下来，眼里有一种茫然失措的惶恐，仿佛看见了女巫的水晶球，瞬间乍现的，一个阴暗的，预言。
　　“没关系的……”他喃喃自语，像自我安慰，但更像是自我催眠，“不会死的，我不想死……没关系，没关系的，我知道那个秘密，那个可以让他们把我奉为救命恩人的秘密，他们绝对不会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