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同室同窗

　　学室后院，四排青瓦泥墙的建筑整齐拍列着，每一个建筑都是长条状，且向南开着十余个门窗，犹如一节节火车车厢。
　　门童带着去疾绕过回廊，来到最后一排屋舍。经过前面的一些门窗时，去疾发现大多数的房间都是空的，并未有人住过的样子。
　　“莫非每年来学室学习的人都很少，以至于屋舍都住不满？”去疾疑问道。
　　门童笑一笑，解释道：“吏子们来到学室学习，基础及天赋各有不同，因此有些天资聪颖、基础扎实的的不到一年就能通过考核，被任为吏。但不管怎么样，官府给每个学生的学习期限最多是四年。所以，正如你看到的，很多能早早毕业的都已经人去室空了。”
　　关于学习时长以及基本待遇一说，去疾也听邓大戟说过了，不过邓大戟说他自己是一年不到就以优异成绩顺利通过考核，被“分配”到汉水亭当亭长。另外能来学室学习之所以是个大好事，就在于学室每个人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其他的诸如吃喝都不用管，甚至成年的学子不用服役。
　　走到回廊末端，去疾看到只有两个房间里是有人住的，去疾摸摸头，“看来剩下的同窗也不多了，本来还希望能结识几个像邓大戟这样‘醇厚善良’的官二代呐，这下美好期望估计要泡汤了。”
　　门童带着去疾来到最靠左的屋舍，拿出锁钥就打开了门，门童微笑解释到：“公士，学室有规定，每两人一间屋舍，目前这间屋舍刚好还剩下一人，你就将就下？”
　　去疾点头应道：“自无不可，有劳费心了。”
　　门童又靠近去疾悄悄说道：“住在这间房间的你的室友，古怪嘞！”说完还不自觉的抖了抖，好像是被晚秋的风吹得打颤。
　　去疾不解，不过看着眼前这个机敏的门童对自己不差，想着以后还经常要打交道，自己都还没请教人家名字，便问道：“敢问门童姓名？”
　　门童一愣，数年来，大多数的吏子们是经他接引的，有些人态度傲慢，对他如家仆奴隶般颐指气使。也有的人对他所做的事感觉是理所应当，不闻不问，从始至终都端着架子。却极少有像眼前这个少年公士般对自己这么礼遇。
　　门童内心欣喜，脸上洋溢着轻松开朗，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嘿然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叫小更，我就是县中西门里人氏，家翁是城里的更夫，所以就给我起名叫做小更，只是我不愿意接着做个更夫，所以宁愿到学室来当个门童。”
　　“小更你好，我是去疾，那我们是正式认识了，以后有什么不懂的还要向你请教。”
　　“去疾大哥，你真好。我早就知道你了，你还是我等的偶像嘞！前阵子我就听市井人说，有个叫做去疾的豪杰路见不平，杀贼救人的事啦。在这学室里，有什么琐碎小事，我都可以替您办好了！”
　　去疾哈哈笑着，摸着头，内心也是欣喜：“这时候的人们都很淳朴嘛！想不到做一件好事能传这么久，无形中给自己带来多般好处。看来以后还是要多行好事！”
　　去疾告别机敏热情的门童小更，就转进了自己的屋舍。
　　屋舍里很干净，淡淡的还有一股清香的味道，摆放的器具都是两副，有床榻、垫子、案几等主要家具。只不过靠左的家具上是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尤其是案几和床榻上都整齐的摆放着竹卷，但大多数还是没有用绳子编织起来的单独的竹片。去疾走近，拿起其中一片，只见寸余长的竹片上工工整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篆字，不同于大多数人的规整字迹，这些字看起来料峭清秀，独有一番风韵。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去疾背后传来。
　　去疾回头一看，是一个瘦弱少年模样。长着一张白净的脸，一双狭长的眼睛更显清冷，似乎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去疾看此人第一眼，只觉得这人虽然脸上尽写着“生人勿近”，但莫名其妙的却让觉得很舒服。
　　就像，山间清爽的风，又像夜空皎洁的月。
　　去疾摇摇头，甩掉这些胡思乱想，内心不由吐槽：“这可是自己的室友啊，男的，瞎联想啥呐。”去疾平复一下内心，对着清冷少年拱手道：“我是被推举到学室学习的新人，我叫做去疾，被安排到这间屋舍，做你的舍友。”
　　清冷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立即回应，“额。”
　　之后便不发一言，径直走向靠左的案几坐下，拿起笔在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的竹片上继续写着字，似乎要让每片载体都能物尽其用。
　　突然又回头道：“你就用房间的右半部分吧，不许过界！”
　　去疾立在原地，呆若木鸡，撇撇嘴，心里想着：“这个室友看样子不太好相处啊，该不会是处女座吧。”晃晃脑袋，便将背后的包裹放下，自顾自的收拾起自己东西来。
　　不一会儿，还在整理东西的去疾就听到门口传来两个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跟着便有两个身影大摇大摆的走近房间。
　　进屋的两人，其中一少年高高壮壮，满脸横肉。另外一个少年中等体型，唇上却长了一个黑痦子。
　　满脸横肉的少年进门就大喊：“喂！陈砚，把你抄好的《盗律》拿过来我们看看。”
　　一边的痦子少年也附声囔囔：“对对！借给我们看看！”痦子少年又坏笑着道：“要那篇你平常自己看的，字间距大，用绳子编好的那本完整的《盗律》，这样才看的舒服。”
　　去疾这才知道清冷室友叫做陈砚，不错，很有书生气的名字。
　　陈砚丝毫不动，头也没有转，仍然自顾自的抄写着手上的书卷。
　　看着陈砚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横肉少年恶狠狠的咬着牙齿，接着直接就冲到陈砚身后，抬起粗壮的手臂，攥紧拳头就要砸向陈砚瘦弱的背脊，可以预想，这一拳砸下去，非得痛晕了瘦弱少年不可。
　　一旁的去疾眼疾手快，横迈一步，伸出自己手掌拉住横肉少年的小臂，强大的力量止住这一拳的势头，大喝道：“汝要私斗乎？”
　　这时候横肉少年和陈砚都反应了过来。陈砚回头看了看形势，瞬间就明白了是自己新的室友，这个叫做去疾的高大少年出手制止了来自背后的袭击。一双狭长好看的眼中，冰湖微动。
　　而横肉少年一边甩了甩自己被抓的生疼的手臂，一边看向这个突然出手的高大身影，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你谁啊你，就敢为了这个穷酸小子出头，你知道我伯父是谁吗？”
　　去疾哂笑，“我叫做去疾，至于你是谁还有你伯父是谁，我根本不想知道。”
　　“你！我叫陵壮，我伯父就是左尉陵豹！”横肉少年一副“我爸是李刚，你怕了吧”的神情。
　　去疾内心腹诽，“嘿，这个陵壮和里正陵彘一样，都是仗势欺人的玩意。自己看来是和陵家杠上了，遇到的不讲理的蛮横之辈都是陵家的。”
　　去疾欺身往前跨了一步，一米七的身高比陵壮还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着他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陵壮气愤不已，什么时候有人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了，而在他身后的长痦子的少年看着局势不对，轻轻的扯扯陵壮的衣袖，示意先出去为妙。
　　陵壮知道此番自己是没有什么机会讨到好，使劲甩开袖子，对拉着他的痦子少年也毫不客气：“你这个没用又胆小的东西！”
　　陵壮恶毒的看向陈砚，说道：“陈砚，你最好乖乖把你抄的书还有笔记拿给我看，你知道的我如果不能考核合格，有你的好果子吃。”然后又转头看向去疾，说道：“去疾是吧，我记住你了，你等着瞧！”
　　陵壮二人走后，屋子里又重归于平静。屋内的两人似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又各自做起自己的事情。只不过，陈砚下笔却不能全身心的认真了。
　　良久，陈砚一张冷漠俊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轻声说道：“你，不该管的。”
　　去疾内心庆幸，“呼，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气氛憋死我了！”
　　去疾掷地有声，豪迈的说道：“从我进了这扇门开始，你我就是同窗。你遭受欺负，我不可能置之不理。”
　　听着这充满男子气概的话语，一种感动欣喜的神色在陈砚眼中一闪而过，不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陈砚攥紧了手中的毛笔，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陵家在邓县的势力？”
　　去疾耸耸肩，不在乎的笑了笑：“知道，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了，族长陵豹还是县左尉，治安捕盗都归他管，对吧？”
　　这下陈砚也懵了，一副“既然你知道，你还这么不在乎”的样子看向去疾，狭长清冷的眼眸中，更多的担心取代了之前的冷漠。
　　“看样子你也不是冷冰一块嘛！”去疾嘿然笑道，“如果你是为我担心，我很开心，因为好歹你不是那完全不懂人情。不过，我根本就不怕他们。”
　　去疾没来由的心情大好，又似乎想早点离开这给人感觉有点儿“冷”的房间，说道：“好了，我想出门去转转，看看学室都有些什么。”
　　左右一分为二的屋舍内，陈砚看着潇洒离去的高大身影，眼中冰湖起了波澜，喃喃道：“去疾，去疾，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室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