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争论

　　两点整。
　　四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当先踏入了会议室的大门，身后还有六七个同样穿着正装的工行员工。
　　于建章和霍刚……
　　几个人里面，何欧只认识两个，只是当时见到的他们，比现在更加沧桑。
　　于建章就是那个小沈的姐夫，现在的商行信贷部主任，未来的分行副行长，现在还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梳着一个大背头，身材已经有些发福了，小腹微微凸起。
　　打头的老者满头白发，何欧不认识，他却是坐的居中主位。
　　第一个说话的也是他。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安元分行行长舒永安，谨代表安元分行欢迎各位企业家前来参加此次闭门会议。今天，我只带了一双耳朵，就是要来听听各位房地产的行业人士的心声，了解一下与我们银行有关的问题，请大家等会畅所欲言。好了，我也不多废话，霍行长，你来主持吧。”
　　霍刚，何欧2005年刚开始进入自家企业的时候，分行行长就是他，一直做到了2010年底，然后被调到了丰城。
　　霍刚比于建章年纪还要小一些，也就40出头的样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我是咱们安元分行分管信贷业务的霍刚，我和在座的许多企业家都打过交道，大家也都是老朋友了。刚才舒行长高屋建瓴的发言，已经说明了本次会议的要点。”
　　他环视一周，缓缓说道：“在座的诸位，要么是目前正在申请我们行贷款的，要么就是曾经与我们有过合作的房地产专业人士。邀请大家过来，主要目的就是帮助我们厘清当前安元市房地产的发展形势，为我们以后更好的合作打下基础。本次会议上的发言内容，我们不作为日后审核贷款的评定依据，也不会对外公开，所以希望大家可以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接下来，哪位企业家先来为我们分析一下安元市房地产行业的发展形势？”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咳嗽了一下，“当着舒行长，霍行长的面，我就先来抛砖引玉一番吧。我常和平，从88年开始搞房地产，也算是有些资历。要我说啊，当前我们形势很严峻，每个楼盘的销售情况都不怎么样，可是，当前的形势不好，不代表以后。今年年初……”
　　何欧在一旁听得很认真，手里还拿着一个笔记本做着记录。
　　在座的这些人，可以说都是房地产行业的第一批先驱者，也是改革开放成果的第一批受益人。
　　在他们面前，他何欧无非就是多了未来二十年的见识而已，论起做生意，还算是块嫩姜。
　　常和平言词恳切，从行经验又极为丰富，其人在安元本地商界也是极有地位，一番话说完，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他发言完之后，纷纷跟着说出自己的一些思考。
　　接下来，整个会议就围绕着一个主题，“安元市房地产未来的发展形势”而展开。
　　每个发言的老板都说得挺多，绝对称得上是畅所欲言……
　　可开诚布公？
　　只能说在场的商人们，都没有忘记自己的屁股坐在哪。不管怎么开的头，说到最后绝对都是一个意思——
　　困难只是一时的，在不久的将来，整个房地产行业必将迎来欣欣向荣的春天。
　　一圈下来，椭圆桌上的十几个开发商，几乎都或多或少的发了言，只有一两个人没吭声。
　　其中就有林清茹。
　　何欧注意到，母亲现在有些尴尬。
　　幸好，霍刚适时说话了：“刚才在座的诸位差不多都谈了谈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每一个人说的非常好。其中对于房地产行业的一些认识，对我们的启发也非常大，的确房地产行业在未来应该是大有可为，也将成为我们银行信贷部门重要的发展方向……”
　　听到他这番话，一桌子人，只有一两个头脑简单的露出了喜色，其余老狐狸都不动声色的等着。
　　等那个“但是”。
　　“但是”紧跟着就来了。
　　“……但是，目前我们银行内部也有不同的意见。小李，你来提一下你们风控部的一些担忧。”
　　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一个青年人，不会超过三十岁，梳了一个这年头最流行的中分，长得浓眉大眼，看上去颇有几分郭天王的神采。
　　“是，霍行长。”
　　李欣荣站了起来，心里对自己说，这就是奠定自己在分行地位的一战，许胜不许败！
　　他没有拿出什么文件，而是从身上摸出一张软盘，插到椭圆桌上放着的一台最新款的IBM600笔记本里，随后坐在桌前，打开了旁边放着的的投影仪。
　　随后，一道光射在桌后那面雪白的投影幕布上。
　　一行黑色的字浮现出来——安元市房地产行业信贷风险研究。
　　李欣荣的声音响起：“各位，我是安元分行风控部的李欣荣。我们部门对当前的安元地产市场做了研究，结果如下。”
　　在座的人虽然资格老，经验丰富，可在1998年，有几个人见过PPT这个东西，又有几家私企里有投影仪这个玩意儿？不禁都怔了一下。
　　李欣荣继道：“首先，是我们对当前安元市房地产市场所作的调研，调研结果极不乐观。自97年6月之后，全安元市房地产业每月销售出去房屋总量，不超过50套。截止到上个月，整整3个月时间内，全市楼盘总销售套数不超过100套……这种程度的现金流量对于我们银行而言，不仅仅是风险很大的问题，这完全是九死一生。”
　　“好了，小李，你也不要危言耸听。”霍刚咳嗽一下，道：“关于这一点，在座的各位老板，有什么想说的？”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又是常和平第一个举起反驳的大旗，“目前的形势之下，我们卖房子的的确确是有一些困难。但这种困难只是暂时的，并且现在国家对我们很看重，难道说银行对此不认可？”
　　“常老板说得没错，假如不是现在很困难，我们找你们银行贷款做什么？”
　　“对啊，你们银行又不是不收利息，不就是为了共渡难关吗？”
　　桌边的地产商们言语纷纷，牢骚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