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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劣又寡恩。
琥珀色的酒倒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深沉的血。
何欧一饮而尽。
懦弱又自私。
何欧再饮一杯。
骄傲又暴戾。
再一杯。
刻薄又绝情。
再一杯。
……
这是第几杯来着?
何欧摇了摇昏沉的脑袋。他数不清了。
一句对自己的咒骂,喝一杯酒,何欧今夜终于酩酊大醉。
何欧是一个富二代,父亲何光明从事房地产多年,身家不菲。
他也是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起因来自于六年前的一场绑架。绑匪将他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整整两周。
之后何欧得救,五个绑匪,一个被击毙,其余四个被判了无期。
何欧从此废了。
废在阴暗处。
白天他依然会照常工作,列席会议,为他父亲查漏补缺,添砖加瓦。
每天夜里,他都必须把自己灌得大醉,再吃上几片安眠药,才能够压制住脑子里的那个黑色的幽灵。
今晚,何欧准备改变这一切。
把自己骂了个体无完肤之后,何欧翻过酒店阳台的栏杆,双脚站在狭窄的边沿。
“真他妈操蛋。”
他仰头看了一眼黯淡无星的夜空,低声咒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随后,他脚一滑。
就像一只被箭射中的飞鸟,从天空中坠落。
……
好亮的光。
洁白无瑕,璨如星河。
何欧活了三十六年,就没见过这么亮的光。他分明闭着眼,可那光一样穿过眼皮,刺得他眼泪直流。
他迷糊的睁开眼,看到一面水泥天花板,挂着一个陈旧的绿皮吊扇,耳边隐约听到有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人在争吵。
他想动,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就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他发出了指令,关节咯吱作响,但依旧抬不起哪怕一根手指。
“瘫痪了?”
何欧想起自己从酒店落下的一幕,心中恍然。
吊扇上有一只小小的蜘蛛,牵着一根细丝,慢慢的垂了下来。
他盯着它,觉得自己就像这只蜘蛛,命运就像那一条丝。
蜘蛛一直向下坠落。
它离何欧的脸越来越近,三米,两米,一米半,一米……蛛丝越来越长,突然,旁边有一阵微风拂来,无声无息,蛛丝断了。
那只小小的蜘蛛落了下来,正对着何欧的脸。
何欧一下子坐了起来,没让它掉进自己嘴里。
这是哪?
没在意那只断了线的蜘蛛落在床上,也没来得及为自己身体恢复功能而欣喜,身边的一切就迷惑了他。
这是一个狭小又阴暗的卧室。
只看身边那面落漆的衣柜,何欧便知道,他这一辈子,绝不可能到过这里。更别提那破洞的窗帘,赤裸裸的水泥墙,以及墙上那一副艳俗之极的红色挂历。
一个很眼熟的女明星穿着一身喜庆的衣服,正在上面露出一个虚假的笑。
挂历翻在3月的一页,左下角有四个红色数字:1998。
耳边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何欧的目光移动到左前方那一扇门上。他下床,穿上床边那双咖啡色的拖鞋,向门边慢慢的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轻盈了一些,并且脑子也变的异常清醒,似乎那个无时无刻不在游荡的黑色幽灵消失了?
手刚放在牛头锁上,何欧一下子停止了动作。
门边的墙上贴着一面窄窄高高的镜子,里面站着一个人。
何欧不确定那是谁。
他身上穿着一套黑色条纹的睡衣,一头浓密的黑色头发,不长不短,似乎很久没洗过,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前。
他有些瘦削,脸色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薄薄的双唇紧抿着,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青色绒毛,眼里正透着几分狐疑和猜忌,盯着自己看。
何欧觉得这个青涩的少年很眼熟。
眼熟得让他不敢置信。
何欧慢慢的抬起手,把手掌立在身前,然后,他竖起了一根手指,接着,第二根,第三根……镜子里的人跟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分秒不差。
最后,他把手摁在了那一张冷冰冰的镜面上。
镜里镜外的手,合在了一起。
……
用了十八分钟三十二秒。
何欧确认自己处于一个真实的世界里。
大腿上十几个被掐红的印迹,手背上的三道齿痕,以及地上那一副粉碎的画历可以作证。
而且他的抑郁症是真的好了,心里就像雨后的晴空,一碧如洗。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欧神色复杂的环视四周,这又是在哪?
这间屋子如此陌生,可为何这拖鞋,这睡衣,还有床上的被套枕头,都有些熟悉。
就好像……
不,不可能。
何欧逼着自己停止胡思乱想,他再次把手放在了锁钮上,啪嗒一声,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简陋的客厅,和卧室一样窄小阴暗。
正对面是一台略有几分眼熟的老式电脑,机箱和显示器一起摆在一张油红色的木桌上,木桌前放着一条脱漆严重的长凳。
左边几步远,摆着一张挂着蚊帐的单人床。现有三个人坐在床边,还有两人坐在旁边的凳子。
小小一块地坐进了五个成年人,显得很拥挤。
何欧眼睛落到了其中一个中年女人的脸上。
他嚅动着嘴唇,声音几不可闻:“妈?”
女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的说道:“欧欧,你……你起来了?”
“奶奶……爷爷……二姑……小叔……”何欧一个接一个看过去。
“嫂子,你看,何欧的毛病也好了,这鬼地方,就算你住得下去,孩子呢,他现在总得去上学了吧,这里离一中可不近……”
左边三十多岁的男人话没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和其他人一起,目光刷的一下子移动到了何欧的脸上。
何欧问:“妈,爸呢?”
接着,他扭头,顺着其他人的目光,朝右边看去。
只见客厅侧面的墙上,正中间悬挂着一张十六寸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中年男人虽然已经有些发福了,但眉目间依旧看得出跳脱的意气。
他眼神里透着笑意,温和的注视着前方,好像见着了什么可喜的事物,没想到却被相机抓拍下来了这一瞬,于是在时光中就此定格。
“爸?”何欧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