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有灵

　　陈阳岭的山脉起伏不断，顺着海岸线的方向绵延了数百里的长度，远远的望过去，倒也像是一条翻腾的巨龙。
　　陈阳岭的老不死们是听说过龙脉的说法的，曾几何时也想着这陈阳岭是不是一条匍匐着的龙脉。据说一条真正的龙脉，那散发出来气机在入灵境的人眼里就是一道道金光，只有境界再往上高几个层次，才能看清楚那些金光就真是一条条小小的五爪金龙。这些气机可就了不得了，可不是游离在天地间的普通气机可以相提并论的了，无论是蕴含的纯正气韵又或者是修炼所需的灵气都无比浓郁。
　　这样的龙脉大多数都是伏在地底下的，深浅不一，有的在地面上就可以看出一二端倪，有的就埋得深了，不是大修为者仔细感知还真找不出来。而这样的龙脉一旦利用起来，那可就是福泽众多人的事情了，所以太阳洲几乎所有已经被发现的龙脉都是被那种巨大无比，底蕴无穷的大门派占据，在龙脉的基础上奠定宗门，所以这些宗门的弟子，也就比那些各自修行的散人多出许多优势来。不说法门指点，单是这气机的接触就不能相比了。
　　“这龙脉呀，那可真是有灵的，那个蜀山剑派底下的龙脉，就是一条真龙啊，时不时便腾飞起来，在那些弟子面前翻飞，那可真真是气派，他奶奶的老子真想看一眼。”滕庄狩猎的队伍走在茂密的山林里面，他们离开庄子已经半天了，不过离要去的地方还差那么一点路。滕青柱走在前头，时不时给后面人讲些轶事，大多都是从自己老子那里听过来的，他老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武者，那时候跟着老庄主一起去几百里外进献猎物，在滕庄里面算是见过大世面的汉子，娶了别庄的漂亮女子，就生了他这个小子。
　　倒是子承父业，滕青柱懵懵懂懂间竟也混了个武者境界，还当起了滕庄里狩猎队伍的头头，肩负着滕庄的肉食供应。
　　“柱子叔，三爷爷还讲过什么？再给我们讲讲呗！”项尘嚷道，三爷爷自然就是滕青柱的老子了。项尘此刻被拎在滕青海手里，也不觉得难受勒得慌，反而觉得挺舒坦，至少不需要自己走山路。一个三岁的孩子走山上那嶙峋山石的天然道路，想想就觉得不容易。
　　项尘这么一说，几个十几岁刚开始跟着进山学习猎兽的少年也起起哄来，叫着让滕青柱多讲些见闻。
　　“不讲啦不讲啦，都给你们讲完了，下次说啥？这就跟打猎一样，总的留着点下次吧？小项尘我告诉你啊，别老想着从我这套神仙故事，年纪倒是跟我家小兔崽子差不多，这鬼点子倒多得是，哈哈哈……”滕青柱说道，当即也惹得后面一行人爽朗地笑了起来。
　　项尘不好意思地笑笑，刚想要在说什么，只是滕青海把他放到了左手，同时右手一举，轻声道：“差不多到地方了，大家小点声。”于是所有人都佝偻起背来，虽然他们还没有察觉到什么，但是却知道滕青海已经是入灵境的人物了，他的感知能力自然要比他们强许多。在他们认知里，入灵境就是了不得的神仙了，以往那些从小门派里飞过来的神仙人物差不多就是这个入灵境吧？自家庄子里可是有个差一点点就入灵的庄主呢！
　　不过后来听庄主说才知道，原来进了入灵并不能飞，至少他滕青海是飞不了的，那些会飞的还要再厉害点，他也就只能有些隔空取物的小把戏，不过是牵引气机裹挟点小东西而已。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们对滕青海的崇拜，这可是他们的兄弟、叔叔，也算是这陈阳岭几个庄子里面最厉害的人物了。
　　一行人拔刀的拔刀，上箭的上箭，总之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有小项尘一个人被拎在手里，无所适从，喊又不敢喊，动又不敢动，生怕弄出点动静来。这些人大多是狩猎有了经验的老手，即便是那些个少年，也在出发前几日受了不少训练，一个个弯腰前行起来，竟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
　　项尘明显也感受到了，不过却不是很清晰，只是觉得百丈之外有一处地方，气机十分杂乱，感觉上除了天地自有的气机之外，还有一道复杂难缠的和几道细小微弱的。
　　前行了一段距离，其他几个武者都仿佛心有所感地朝着一个方向望过去，正是小项尘感知的方向，这就是武者境界的感知，不过比起项尘来，似乎要弱上一点半点。
　　“这次咱们是跟着其他庄子一起狩猎，祝庄那边说是有头母黑虎要生了，巢穴就在前面，大家小心一点，最好是能弄几只崽子回去，咱也能弄个护庄子的老虎！”虽然滕青海在这里，不过他充当的只是队伍里的一员，滕青柱才是真正发号施令的头子，此刻他对着二十来号人打着手势，这是一种滕庄自己人才能知道的手势，在狩猎当中可是发挥着很大作用的。
　　要说这祝庄，那是陈阳岭这一带仅次于滕庄的大庄子，虽然没有靠近入灵境的人物，不过那些开了好几个窍穴的武者比起滕庄来，可是要多好几个的。这次的狩猎对象就是他们发现的，据说是开了眼窍、二窍、口窍总共三个窍穴的大兽了。
　　原本这样的兽是活跃在陈阳岭更深处的，不过这母虎因为要产崽子了，倒不好在那猛兽丛生的地方带着，只好选择靠近外围的地方安心些。
　　不过却被祝庄的人给看着了，那时候母虎离产不远，对于环境变换特别敏感，加上开了三窍，那祝庄的人一不小心就给母虎发觉了，丢了条大腿，才勉强在同庄人帮助下死里逃生。那母虎也不穷追，只是拖着孕体转移自己的巢穴。
　　不过祝庄人估摸着这老虎生了之后肯定疲惫不堪，况且母虎一直奔走，早就没了那份耐力，绝对有机会可以把它猎下。那黑虎体型巨大，而且全身都是宝贝，到时候足够几个庄子一起分，再加上回程的时候打些别的兽类，庄子里的肉食也就绰绰有余了。
　　滕庄里收到祝庄的传信，琢磨着滕青海也要一起前去，当即觉得此事可行，也便应承下来，做了好些准备，今天才会一同前来。
　　至于那虎崽子，也就要看运气了，若是已经睁了眼，认了母亲，那是无论如何驯服不了的，这黑虎就是有这股子劲在里头，不过如果还没睁眼，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滕庄人还在一点点往黑虎那边靠近，照理来说，滕庄里的武者能够感应到黑虎，那那只黑虎也是同等的武者境，甚至还多开了一两个窍穴，应当也能感觉到他们的靠近，但也许是这母虎第一次生产，加上祝庄的人掐的时间精准，这母虎该是刚刚产完，一门心思全在舔舐几只闭目乱爬地虎崽子身上，哪有心思去看周围？
　　不过只要再过那么一小段时间，母虎就不会这么大意了，但也就是这么短时间，就是几个庄子发力的大好机会。
　　几个庄子从三面方向靠近那个隐蔽的临时洞穴，每个庄子都来了武者，统共算算能有将近二十个武者了！加上这个别庄还不知道的入灵境滕青海，这股小力量可以说是时分强大了。
　　终于那母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在洞穴中的幽绿色虎眸升起惊慌，但是很快换成了虎类该有的狠辣和冷漠，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了洞穴，立刻摆出了一副战斗姿态，身体低低地匍匐在地上，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喉咙里发出低吼声，死死地护在了藏有自己孩子的洞口前面。
　　这时已经晚了，几个庄子早就已经就位，封住了几处可以逃走的路线，况且这母虎也不会独自逃走，黑虎虽然独处，但是母虎对于自己的孩子绝对不会轻易割舍！所以几个庄子的人见母虎已经发现，便不约而同地走入明处，对母虎形成合围之势。
　　母虎仰天长啸，尽是愤恨恼怒！
　　几个庄子的人互相交换眼神，都知道接下来是一场恶斗，护犊子的母牛尚且危险，更何况一头护崽子的母黑虎呢！
　　几枚箭矢当即飞了出去，那母虎虽然体型庞大，但是动作倒轻巧，几个闪转腾挪之间就避开了不少箭矢，有的箭羽不好躲避，不然便直接射进身后洞穴的，母虎长长的尾巴在身形转动间看似随意地拍打，便将那些箭从中打断。
　　而各庄之人也就趁这个空档欺身接近。不愧都是猎兽的老手，有的拿长矛，有的持长枪，一上去就朝着母虎几个要害位置刺过去。
　　那母虎倒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欺凌的软柿子，躲过箭矢之后很快就迎上了这些猎人，爪子虽然看上去不锋利不坚硬，可是每每碰到那些枪矛都发出金铁碰撞的声响。那长长尾巴每次挥打都引起阵阵破空声音，有些许几个躲闪不及的就被扫飞出去，撞在粗壮的树干上，受伤不清，有的甚至吃痛昏厥片刻，好在有自家人九七。
　　项尘一开始不知道自己一行人要狩猎一头产子的母黑虎，方才滕青柱打手势才看懂一二，只觉得心中悲伤，十分同情，看着几个庄子的人动手便觉得不忍。
　　他拉了拉滕青海的袖子道：“海叔，我们一定要这样吗？不能放她走吗？”那声音里俨然已经有了哭腔。
　　滕青海抚抚他的脑袋，这时候才突然想起老者让自己带小家伙进山的意图，或许不只是狩猎，更多的是看看这弱肉强食的世界。
　　“小家伙，这世道就是这样，为了生存，我们没有选择。”滕青海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说。
　　黑虎击退数人，突然大吼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悲哀与苦痛，仔细望去，双眼之中竟然溢出了两行浑浊泪滴。那声音在这广袤山中一遍遍回响。
　　虎有灵，知失子之痛。
　　山有灵，知生灵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