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天神下凡 一

　　东海三仙岛上曾有位青莲剑仙，一生好游名山大川，手持绿玉杖，口中唱着大道纶音，寄情于山光光水色之间。据说他听闻中土神洲有座耸立云霄横跨天宇的雄伟仙山，不禁无限神往，于是御剑百万里一路斩妖除魔飞渡了浩荡东海，登上了斗姥山，在主峰一侧挥剑作笔铁画银钩，留下了“斗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的不朽诗篇，至今这十四个大字都不曾有半分损伤的痕迹，桀骜不羁的潇洒剑意直冲云霄。
　　坊间关于这位大剑仙的各种故事多如牛毛，传闻当神道没落，仙道人道齐头并进之时，人间帝王有天地气运加身，同样可以踏入高深的修行境界。那时中洲第一霸主唐觉几乎统一了大半个大洲，风头无两，就连许多“仙”字打头的一流大派宗门都不得不俯首称臣避其锋芒。然而就是这样，那位青莲剑仙仍由着自己性子来，我行我素。一次恰逢皇帝唐觉在云梦大泽乘巨舟游宴，召他为诗作序，有意为难他，想让他低头称臣，他以酒醉为由不肯上船，言道：“天子呼来不上船，青莲乃是酒中仙”；又有一次唐觉邀大剑仙同去踏青，二人千杯后方才酒酣耳热，唐觉与剑仙打赌，剑仙若能在十步之内作诗立就引起天地共鸣，他便答应剑仙四个条件。剑仙当即拔剑，以沆瀣玄黄阴阳六气为墨汁，一步悬空，二步登天，三步作诗，四步天地震荡，五步有凤来仪，七步天女散花，八步地涌金莲，到了第九步诗已作成，五彩霞光充塞八级八寅。唐觉身为人道至尊不得言而无信，只能咽下苦果，答应了剑仙“龙巾拭吐”、“御手调羹”、“贵妃捧砚”，“力士脱靴”这四个条件。
　　而这位潇洒大剑仙最最广为流传妇孺皆知的事迹，当属千年前斗姥山巅的那场旷世大战了。
　　据说当时西崦嵫洲的第一大派七宝仙宗欲将佛教传至中洲，发展更多的信徒吸取愿力，逆天行事重塑神道道脉。中洲与西洲因此开启了战乱祸端，仅仅三年便天下大乱生灵涂炭。青莲剑仙不忍苍生受苦，与七宝仙宗当代佛主决战斗姥山巅，一战定胜负，以此战决定两大洲战事走向。青莲剑仙不负众望，击碎了佛主无往不利的“掌中佛国”，守住了中洲芸芸众生。为了表示对那位传言中已经白日举霞飞升的绝顶大修士大剑仙的敬意，斗姥山在后来成了一处修士参悟剑意与进行决战的圣地，不允许有任何宗门在此开宗立派抢占山头。这一约定俗成的规矩也被无数修士共同守了千年。
　　这次倍受山上山下人瞩目的山巅一战，正是在年轻一代气运所钟的绝世天骄中呼声极高的二位仙子。
　　修行者的数量，比例虽然极低，但放眼天下，仍是不可小觑的一个数字。修行不易，然而寻常修士若想踏入更加高深的境界，真的是难如登山。这片天下有“飞升”传说，故而海外的大秦仙朝流传有一句谶言：“时人若拟上仙洲，先过巍巍十八楼”，一句话道尽了修行路上的关隘重重与艰难不易。
　　千万年来无数惊才绝艳的大修士一步步摸着石头过河，摸索出了一套最契合大道的人族修行方式，无论是练炁结丹还是修炼元神，无论是是炼药服丹亦或是武入道……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即是所谓的“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为了便于区分，大能巨擘们遂将修行路上已知的境界分为了九重大境界一十八个小境界，又名“九境十八楼”或是“九叠十八音”。
　　登楼如登山，越是高处，越得负荷前行，当然看到的风景也越不相同，到达的人也越少。有人一辈子都只是在最底下几层徘徊，至此一生也许都叩不开向上的门，甚至有些人连一楼的“门槛”都迈不过，也就是不得“入门”，天生与道无缘，更加凄惨。
　　狄荃身负“无敌神拳”传承，苏晋同样有玉瀣仙宗的“大剑仙传承”，二人都是福缘深厚，契合大道的天生修行者，修为甚至已经赶上各自宗门内长老一代的人物，这已非“绝世天才”形容的了，应该说是“绝世妖孽”才对。有人破境苦哈哈的不得要领或者得受非人折磨，这二位如同吃饭喝水一般，感觉到了，直接就突破了，如何不让天下修士们羡慕嫉妒恨。
　　今日一战，不仅事关苏狄二人的大道之争，更关系到两大派的脸面问题，以及剑修与体修在高端战力上孰强孰弱的问题，可以说此时中洲乃至东西南北各个大洲，都有无数人通过各种手段关注着这场战斗。天下目光所至，斗姥山巅之人。
　　……
　　万山之祖昆仑墟无敌神拳派，掌教韩亭与长老沈犰狳沐浴更衣后踏入了祖师堂，为诸位祖师上香后跪坐在蒲团上良久。引魂香的白色烟雾在祖师堂中缭绕盘旋，接着金光一闪，烟雾分成了无数股微不可查的细线，连接到供奉的每个牌位上，似乎木牌拥有生命正在吸食香气一般。
　　韩亭与沈犰狳见之脸上一喜，接着又闪过浓浓的忧虑。
　　“我说，西北承州要真有那么大的福缘，真武山，玉瀣仙宗，春帝宫什么的……能不知道?你就放心让小荃儿一个人去了?你个老东西。”沈犰狳一边紧紧盯着祖师灵牌，一边不解地问，语气略有不善。
　　“急什么?担心你侄女你飞去中洲斗姥山啊！跟我掰扯啥?”鹤发童颜的韩亭转过头来吹胡子瞪眼道：“你不是傻子，人家也不是傻子，大家都不是傻子。”顿了一顿，韩亭挤眉弄眼，促狭一笑，“难不成你一直把别人当傻子了?”
　　“你！”沈犰狳怒视不着调的掌教，掌教耸了耸肩膀又翻了个白眼儿，毫无一派之长的气度与威严。
　　“小荃儿此行到底有危险没?”
　　“我咋知道?”
　　“到底是什么福缘?”
　　“我咋知道?”
　　“你……”
　　“好好好，你个老东西……那你光说，这回到底好事坏事?”
　　“我咋知道?”
　　尼玛……沈犰狳头上青筋条条绽起，举棋不定，右手抓了又放，心中思虑到底打还是不打。
　　算了，现在哪里来的心情……哼，等此间事了，老子一定要学小荃儿拔光你个老东西的胡子。
　　一念至此，沈犰狳脸上闪过肉痛的表情，接着被一脸决然替代：“老家伙，听说你眼馋我家的重泉仙酿很久了?”
　　韩亭挠了挠头皮，眼珠子转了两圈儿似乎在权衡利弊：“怎么，想用仙酿换情报?一桶一条不二价。”
　　“你个老东西，这么黑的吗?小荃儿不是门派的人吗我替她打听你还这么坑自己人?还有，谁家仙酿是按桶算的?你告诉我，我马上跟你一起去坑他！”沈犰狳知道这小老儿很没节操下线，实在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没皮没脸，居然对自己人趁火打劫！谁特么选的这货当掌门?门派之耻啊！
　　韩亭好整以暇地起身理了理衣襟，好一个正气凛、咳咳、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小荃儿是自己人不假，但是一码归一码。我要告诉你这事儿的内幕，那就是泄露了天机。天机难测，且不说告知于你会不会陡生变数，万一我遭到反噬，到谁处说理?你可别不信，这次的水啊可深的很。”
　　沈犰狳闻言眉头倒竖：“行！把你能说的都给老子吐出来，一桶两条，别再耍什么花招了，再说一指甲盖大小的仙酿都没有了！老子还要用沙包大的拳头揍你！”
　　“嘿嘿……”韩亭笑着搓了搓手掌，“好说好说，就按你说的来吧，老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玉瀣仙宗坐落在稽州的巫咸山上，山花烂漫，层峦叠翠，如画的旖旎风光令人流连忘返。云雾缭绕的山阴小道上，一名姿容动人的白衣女冠牵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手，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儿，蹦蹦跳跳天真烂漫。随着她们的步伐，山路旁树木的枝干也依次亮起莹白的光泽，好像是在为一大一小两个人儿引路一般。抬头望去，一座白玉雕琢的宫殿高耸入云，像是神话里的仙家福地。
　　羊角辫小女孩儿走着走着放开了师傅的手，向前方飞奔。她双手放在腰间，双手翘起像小翅膀一样上下挥动，小脸红扑扑的，霎是可爱。
　　“玉儿，跑慢点儿，小心摔了！”白衣女冠身材婀娜，悬空离地寸许，身上纤尘不染，笑着提醒自己的小徒儿。
　　羊角辫小女孩儿停下了脚步，回头招着白白胖胖的小手奶声奶气道：“师傅师傅，你快一点呀！师姐要打架了，我们快回宗门看‘镜花水月’，我还想给师姐加油呢。”
　　“好～师傅这就来了。”
　　白衣女冠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脸上看不出一丝急躁，脚下的每一步距离都好像丈量计算好的一般，隐隐与天地自然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