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外星人

　　白色的光穿过沈成飞的面罩，打在他的眼睛上。刚刚脱离黑暗空寂的宇宙，即便头盔过滤掉了一部分光，但他仍然感到刺眼。他眯着眼睛，隔着透明的屏障，观察着外面的那些长着倒三角体脑袋的外星人。
　　——他被救了，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外星人救了。他们与传说中的UFO一样是碟形的飞行器，闪耀着橘黄色的光。沈成飞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在无数的陨石中发现的他，但他们确确实实救了他。但与传说不同的是，他们没有解剖他，他们把他关进了这个房间里——也或许是他们也对这身宇航服无可奈何吧？
　　与沈成飞一样，那些外星人也在观察着他。
　　房间中不时传来滋滋的声音，像是收音机接收不到信号的声音。
　　“或许他们在试图交流？”沈成飞猜测道。
　　他们在试图交流。
　　这是摆在双方面前的一个巨大的障碍:在未知的前提下，从基因上就完全不同的两个种族如何进行交流？
　　双方的种族差异，连发声器官都截然不同的差异，是交流的第一障碍。
　　“果然，这时候有飞船在的话，应该就可以交流的吧？”沈成飞想到。
　　他既然活着，就不能一直在这艘飞船上，他必须离开，或者他希望他们知道地球，并把自己送回地球。毕竟地球上也有关于碟形飞行器的传说，或许他们或者他们的祖先来过地球？
　　“如何交流？”他思索着。“没有文化对比的前提下，在完全陌生的前提下，如何准确识别对方的语言并给予准确的回应？”
　　准确的回应。稍有偏差可能就会触动对方的文化敏感处，引起对方的敌意。
　　他们，沈成飞和外星人，都在思索着，小心翼翼的向前试探着每一步。
　　战争不是任何人想要的。
　　即便沈成飞只有一个人，但他背后所代表的，接触他背后所代表的，了解他背后所代表的……对生命、对文明、对社会，都将是一次巨大的认知和变革。这样的意义，比敌对更有意义。
　　在未知的领域，勇于试探，这就是文明前进的基础。进入宇宙，与未知领域接触交流是必然的，无法逃避的，若因害怕而战战兢兢，对一切都张牙舞爪，倒不如锁死在小小的行星系里自生自灭。
　　然而对于未知的种族，语言上、声音上就完全不同，没有文化进行对比，如何实现接触的第一步？
　　沈成飞不知道。
　　他只是个高中毕业生啊！
　　“电影中，先进的外星人都会有翻译的机器。他们是没有的吧？或许他们有，但没有收录地球的语言。或许穿着这身宇航服他们无法识别我的种族，所以无法用那种机器？要……”沈成飞立即停止了他的接下来的思考。他不能够脱下宇航服，不能重复在上一个星球上的事情，尽管这些外星人没有对他做什么，但这并不能够证明他们没有恶意。或许，正是因为宇航服，现在才能够保证微妙的平衡。
　　“宇宙中，唯一能够共通的，恐怕就是科学了。一个宇宙，同样的规则，同样的物质。或许，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我也就知道最简单的了。”沈成飞苦笑道。
　　他起身来到了屏障前。
　　突然行动的他引起了外星人的高度关注，他们警戒起来，手中拿着一根根的金属棍子。或许这就是他们的武器。
　　“必须有人先一步打破这种平衡。”沈成飞思索到。
　　他摘下了头盔，在屏障上哈了几口气，待面前的屏障雾蒙蒙一片后，他在上面画了起来。
　　……
　　舰长室——
　　舰长莱卡刚刚向总舰报告了飞船的情况。
　　趁着这短暂的闲暇，他疲软的躺在椅子上，享受这短暂的脱离了飞船高强度工作的时光。
　　刚刚从陨石群侥幸逃脱，飞船上现在一片狼藉，各处都出现了损伤，所幸动力系统仍然工作良好，但通讯系统出现了些许损伤，船员们基本没每一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上，严重的甚至现在还在濒死边缘。然而最让他头疼的是，飞船上突然多了一个外人。
　　“外星人……”他呢喃道。“头一次见到外星人。”
　　他将外星人的情况汇报了回去。通讯系统出现了轻微故障，导致量子通讯失效，只能够通过原始的电磁通讯与总舰联络。这一来一回，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不知道总舰会如何处置这个外星人？”莱卡想到。但这些，都不是他一个探索飞船的飞船长该想的。
　　总舰有严格的关于外星人的接触规定，尽管这个规定从没有执行过，但现在，真的面对了外星人，莱卡和他的一众船员们都开始手足无措。
　　总舰规定是禁止接触，向总舰报告……然而这个外星人是与陨石一同撞到了飞船上。
　　交流？如何交流？这个外星人是独行者？还是意外落单？他为什么在陨石群里？陨石群是他或者他们造成的吗？……
　　无数个疑问在他的脑袋里重复，令他的意识有些昏沉，思绪有些混乱。
　　“舰长！”通讯口突然打开。
　　“塞卡，什么事情？”莱卡问。
　　“那个外星人动了！”塞卡回答。
　　“动了！”莱卡腾地起身，嘴巴下的触须向空气胡乱的探来探去。“他做了什么？”
　　塞卡将画面转了过去。“我想，他应该是要告诉我们什么事？”
　　“立即召集三舷以上长官去会议室开会！”说着，莱卡匆忙的离开了舰长室。
　　……
　　会议室，中央的光幕映出外星人画出的潦草图案。
　　五个级别为三舷的长官围坐在一起，看着那个图案，一头雾水。
　　“你们能想到什么？”莱卡问他们。“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或许是文字？”一人猜测道。
　　“这么多圆，是代表星球吗？他们星球的坐标？”又一人猜测道。
　　“奥维卡，你是科学组的队长，你觉得这是什么？”莱卡问一个体型稍小的长官。
　　奥维卡在面板上进行了数次计算，上面的数字、公式、符号已经占满了面板。
　　面对莱卡的提问，奥维卡晃动自己的眼睛，道:“我进行了计算，这些……符号，除非这是我们不知道的知识，要么这些符号与数学完全无关。”
　　“但它一定是有意义的对吗？否则他不会将它画出来。”莱卡说道。
　　奥维卡回答:“但至少我们知道了他的模样，还知道了他与我们一样，体内都含有水分，或许他的星球拥有丰富的水资源。”
　　“还有一点！”一个人突然开口说道。“他不是一次性画完这些符号。中间他还戴上了他的头盔。这样做也许有什么意义？”
　　“或许，他必须这么做。”奥维卡思索后回答。
　　“什么意思？”莱卡问。
　　“我们一直忽略了一点，我们把他关在这里。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这就是问题所在:他是外星人。我们习惯于我们所处的环境里，可他与我们不一样，他的环境可能也与我们不同。不，是一定不同！现在的他，他的宇航服是他唯一的生存空间。重新戴上头盔证明了这一点:我们的环境不适合他。或许短时间摘下头盔对他没有什么危险，或者他能够承受这样的危险。如果这样想的话，他画出的符号也可能就与这有关了。”奥维卡看着那些符号。“既然他画给我们看，那么谢谢符号就一定不是处在现在这个科技水平的我们所看不懂的。它一定代表了某种意思，某种即便是完全不同的文明也能够相通的东西。”
　　“宇宙。”莱卡突然说道。“要说我们和他们有什么相同之处，那就是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宇宙里。”
　　“是空气！”奥维卡兴奋的喊道。“是空气！”
　　他将写满了的面板清空，重新写了起来。
　　“难怪我觉得这些符号有些眼熟！这些符号，它们的数量……这是我们的空气成分！这是氮气的分子式，他在我们的空气组成中占比最大，两个氮原子组成一个氮分子。这个是二氧化碳，一个碳原子和两个氧原子组成的二氧化碳分子。这些符号，即一样又不同。这不是一组符号，是两组符号，是两组空气成分！一组是我们的，一组是他的！相同的氮分子，但空气占比差了百分之二十。次级成分就完全不同了。但在次级空气成分中，我们的二氧化碳分子中代表氧的符号在他的次级空气成分中成对存在。他们的次级空气成分需要氧气。他是在告诉我们他需要一个这样的环境！”
　　“给他提供这样的环境！”莱卡当下作出了指示。“一个活的外星人，一个友善的外星人的价值，比一个死的，一个有敌意的外星人的价值更高。在总舰做出对这个外星人的处置之前，我们必须保证他的生存！奥维卡，这个外星人就交给你们科学组了。一定要与他取得更多的交流！”
　　“奥维卡明白！”奥维卡回答道。
　　然后，莱卡拍了拍桌子，嘴巴下的触须垂了下来。
　　他说道:“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论对于他们，还是对于沈成飞。
　　他冒着窒息的危险画下了空气成分，是为了打破这种相互警惕的尴尬。这样的尴尬总有人出来打破，与其让别人打破，不如让自己打破，向他们表达自己交流的意愿。
　　他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将之前对空气的疑惑抛之脑后——在他画空气成分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从他离开飞船到现在，他在宇航服中的呼吸仍然顺畅。他并不认为这套宇航服会存有那么多的氧气，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这身宇航服中，他对氧气的需求被转移了。有什么代替了氧气，而代替氧气的东西现在看来仍然充足。
　　数个小时后，他做出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应，一个良好的回应:
　　房间中的空气换成了他告诉他们的空气成分。
　　“他们是在表达善意吗？”沈成飞想到。但还是没有脱下宇航服。
　　更换了空气成分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这样的进步还不足以打消沈成飞的警惕。
　　这样的进步也不足以让他们对沈成飞取得信任。
　　房间外，卫兵仍然持着枪严阵以待。
　　但正如莱卡所说的，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至少现在，沈成飞没有成为实验品。他们也没有将枪口指向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