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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固在民间的一些经典记忆,往往伴随着漫长的时间才会显示出它的厚重。无论是历史,还是传说,就像路,总会在脚下延伸。延伸的还有人的思想,物的抽象。
离开陈家庄,马车在铺就的沙土路上自由地行进着。陈家庄被甩得越来越远,慢慢地模糊了视线。家的距离在心底一步步走近。
赶车的是陈家仪的一个远房表弟。经常往返于边城,拉脚儿是兼做的营生。人都三十大几了,还没有娶妻。近半辈子没有闻过女人的味儿。人太忠厚。只见他扬起的鞭子在头顶上轻轻地划着圆,久久不肯落在马的脊上,最多在空中玩儿一个或一串脆生生的响鞭。像音乐的符号,抑扬顿挫,余音传的很远。
马儿知趣,阅懂了主人的善意,扑响着鼻翼,或嘶鸣几声,蹄儿倒的欢快。一阵响铃,载着主人的祝福驰向地平线。车尾带起一溜烟尘,顺着车轮的滚动扬得细细漫漫,风一吹,又见了路的原样。
路的两边,大田的庄稼长势很好。青的、黄的、一片连着一片,惹人陶醉。再下一场透雨,秋的收获,庄稼人就有了指望。陈家仪说:“今年又是一个好年景。”
赶车的表弟叹道:“姐,要是那样的话就好了。这不,借着日本人说事,镰还没开,捐就提前下来了,还有官粮。说不定比往年还要多交三五斗。”
陈家仪一怔,老实巴脚的表弟居然也闻到了战争的味道,说话还那么深刻。她知晓,一乡一地的安稳靠的是乡民的自律和地方的维持。因为有了乡公所,治安的问题极少事件。年景风调雨顺,乡风民心和畅。可五六个人的薪水和日常公务应酬的开销总得有人支付,不然的话,事情来了,还真不好办,乡村的自治大多如此。
车过一道坡梁,天地间变得开阔起来。田野的空气很新鲜,深深的吸一口,如雨过天晴似的舒畅,沁人心肺,像蜜桃能吸出水来。天远地阔,宜人清爽。
眼前的山坡,放牧的小羊倌儿甩着鞭子,在漫坡上无忧无虑的游走。零星的树散在坡上。羊儿悠闲的吃着青草。这样的图景,多像一幅浓缩的传统预言画。画面的构图在陈家仪的记忆里深藏良久,如刀刻般拂之不去。
凝视着慢慢远去的小羊倌儿,陈家仪想起了父亲讲的那个很经典的“说谎的孩子”的故事,放羊的小羊倌儿仅仅说了三次谎,就被狼吃掉了。
那时,她很小,问父亲,狼为什么不吃羊,反而吃小羊倌儿。狼吃羊的游戏,边城的小孩儿都会玩儿。父亲说,因为他说谎。第一次说谎是原谅,第二次说谎是告戒,第三次说谎就要受到惩罚。而这惩罚的代价,有时就是一个鲜活生命的付出。
后来,陈家仪长大了。她明白了周幽王为了博得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只说了一次谎,一个国家就此消亡了。小羊倌儿不是周幽王,童稚的天真戏说就被一群愚昧的乡民葬送了生命。周幽王是不幸的,这是历史;小羊倌儿也是不幸的,这是寓言。
其实,从民国初年政党的登台,一个谎言升级三级跳的年代就已经开始。然一个小孩儿偶尔说谎并不可怕,可以严加管教,并身体力行;让他秉承守法,融入诚信的社会。可怕的是那些集结起来会党的转身和政客们的假说,为了一个看上去很美的东西,以国家和民众的名义,通过绑架、暗杀、以及赌徒式的革命,牺牲真相,剪接历史,破坏了社会秩序和乡约的存在。目的无非是用无数人鲜活的生命成就他们自己的未来,搭起一个言说极左,行为极右的社会。
耶稣走向十字架,为的是众生。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人类,成就了上帝的一个宣言;政客们的选择,赌的是别人的死,自己的生。信奉的是——只要站在赌桌前,就有赢盘的可能。以一种荒谬的理论,把谎言编的满世界都是。
这些人的算盘打的蛮精明。假如自己死了,一切归零,如是那样,就不好玩了。少有一个政客选择这条不归路。
汪精卫许是一个特例。在推翻晚清政府时挺而进京刺杀摄政王载沣,年青,血性方刚,脑子一热,以一躯之体蹚开一条为别人生的路,做了一件说不上的壮举。幸好一介京城草民的内急和京人多嘴的习惯让事态拐了弯儿,人没有死,一死就成了慷慨燕市,楚囚一刀的先驱了,以后的戏也没得演。不过汪的洁身,一生无绯,值得男人的铭鉴。不过,有时随着历史的延展,也会挖出些疑似天地春色般的遗事。枕头边儿的东西说有就有,说无则无。有一推论,当你还不知道你就是你时,你已经是你了。想做领袖、官员、公众人物,得守住肚脐三寸之下的那个东西,这是前提。年轻的时候发恶,还说的过去,娶妻有了约束,还发恶,德的打折,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说到底,政客们的所谓革命还是为了自己,除非一颗流弹结束了他们的生命。这样的偶然,实属意外。民间有一语,骗子说的良心话,掏的全是别人兜里的钱,铺的却是自己的路。
久而久之,一个以谎言为活力的社会就会形成。如同民间百姓的过日子,东家长西家短,哪一天不在戏言。虽说这些戏言大多出于善意,但说顺溜了嘴,扯谎也就成了日子。一天不扯谎倒觉得缺少些什么。有一句话说的很真切,哪家的锅底没有黑,不揭倒也罢了。
百姓的戏言全在生活,官员的谎言只因无能。一说民生问题,手就哆嗦不止,不得不掩饰,也只能把说谎当日子的过。日久弥尘,一种佯说的语系生就。风向的选择持逆,一讲,遮了自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