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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莘蕙蕙还是空着手离去了。
姜屠苏等她走远后，把大门栓上，上了阁楼。
默立了一阵，他还是坐到书桌前，拿起了尚未读完的《张子正蒙》。
《张子正蒙》是南梦华洲一代先贤张子的代表作，儒家经典之一，分为太和篇、参两篇、天道篇、神化篇、动物篇、诚明篇、大心篇等一十七篇。
姜屠苏已经读完了太和、参两、天道、神化四篇，该读第五篇动物篇了。
虽然莘蕙蕙说他不能读书了，但他还是想试试。
“动物本诸天，以呼吸为聚散之渐；植物本诸地，以阴阳升降为聚散之……”
第一句还没有诵读完，姜屠苏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整个人一阵抽搐，摇摇欲坠。
良久之后，他才慢慢地缓过来，小脸依旧留有苍白。
他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就在刚才，他感觉自己的胸膛遭受到了猛烈撞击，而且是从里面往外面冲撞，其剧烈程度恍若是天外陨石撞击山岳一般，迅疾而凶猛。
那巨大的撞击力，及其产生的剧痛，差点让他一口气续不上来，直接昏厥过去。
姜屠苏明白了，莘蕙蕙没有骗他，虽然他看不见，但他的体内真的藏着一头恶蛟，只要他读书，就会暴起发难。
黑衣少年杨寻漾，真的要断了他的读书之路！
他只是不愿意出卖爷爷留下的青莲而已，何至于此？
脸上浮现一丝坚毅，姜屠苏再次拿起了《张子正蒙》。
“植物本诸地，以阴阳升降为聚散之渐。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游……”
砰！
姜屠苏意识里倏地出现一声巨响，身体又一次颤抖、摇晃，诵读为之一断。
但没多久，读书声再起，续上前文，“物生既盈，气日反游散。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为鬼，以其归也。气于人，生而不离死而游散者谓魂；聚成形质，虽死而不散者谓魄。”
砰！砰！
姜屠苏意识里接连爆发两次巨响，身体颤抖、摇晃得更加厉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散架，脸色更是煞白得像是抹了一层晨霜。
很显然，他体内破碎文宫处盘桓的黑蛟，因他继续读书而发怒了，狂暴起来，接连撞击施加惩罚。
一刻钟后……
“海水凝则冰，浮则沤。然冰之才，沤之性，其存其亡，海水不得而与焉，推是足以究生死之说。有息者根放天，不息者根于地。根于天者不滞于用，根于地者滞于方，此动植之分也。”
砰！砰！砰！砰！砰！砰！砰！
剧烈的撞击声不断在姜屠苏的意识里爆发，隐约还传出了几声有如龙吟般的凶煞唳叫声。
伴随着这些轰鸣，姜屠苏的身体不断抖动、抽搐、摇晃，像是风中弱柳，小脸苍白得发蜡，嘴角溢出一道道血迹。
但他的神情却愈加坚毅，双手死死抓住书卷，坚持诵读：“生有先后，所以为天序；小大、高下相并而相形焉，是谓天秩。天之生物也有序，物之既形也有秩，知序然后径正，知秩然后礼行……”
噗嗤——
姜屠苏刚读出“礼行”二字，忽然口中喷出一道血箭，身体一倾，扑倒在书桌上，诵读之声戛然而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屠苏扶着书桌，艰难地站了起来。
《张子正蒙》已经掉到了地上，书页上沾染了几滴血水，晕散开来，变得一片殷红。
姜屠苏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然后慢慢弯腰拾起了书卷。
用练字的草纸小心翼翼地沾吸掉书页上的血水后，他把书卷放到了一边的木架上，等待晾干。
他没有找来其他书籍继续诵读，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再读下去真的会死。
潜伏在体内的那头恶蛟，就像是一道诅咒，不会允许他诵读。
无法再读书，姜屠苏并没有走下阁楼，而是拿来笔墨、字帖，开始练字。
正如他在院子里对莘蕙蕙说的，不能读书，那就练字，总归不能就此远离书墨。
很快姜屠苏就开始照着字帖书写起来，虽然因着体内的恶蛟撞击，口中喷血，身体已然非常虚弱，但是他执笔的手却依旧十分平稳，眼神也很是沉静，一笔一划，中正顺畅。
姜屠苏从去到学塾的第一天，就在老夫子的指导下开始练字了，尔后每天坚持练习一个时辰，五年下来他的字虽然看似质朴，无有锋芒。但若是有大书法家在场，却可以看出他的字，实际上已经得到了一丝书法真意，错落之间俨然有章法。
练字的时候，体内恶蛟没有发出动静，让姜屠苏顺利地写完了一张《颜勤礼碑》贴。
练完字，姜屠苏从阁楼下来了，小脸依旧苍白，步履有些虚浮。
看了一眼天色，他去取了几十个铜钱，准备到祥福街上的山草堂，找大夫开一副药，治疗体内的伤势。
正要离去，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姜屠苏转过身去，发现后院出现了一个大坑，坑里躺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比莘蕙蕙大一点，十岁左右，穿着一件黄裳，人清醒着，神情却有些迷糊。
发现姜屠苏在盯着她看，小脸立即浮现一丝羞赧，“哎呀，掉下来了！”
刚说完就脑袋一歪，昏过去了。
……
黄裳小姑娘睁开眼睛，发现一张清瘦又带点清秀的的脸庞，映入眼帘。
而且这张脸庞，正静静地盯着自己。
“喂，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黄裳小姑娘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下脸。
这一动，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依旧躺在坑里。
这让她有些恼怒，“喂，小书生，看到我摔得这么惨，你竟然也不帮我一把，让我一直躺在这里？太不善良了吧？”
清瘦又带点清秀的小书生，自然是姜屠苏。
他没有回答黄裳小姑娘的话，而是问道：“你也是想买我的青莲？”
“买你的青莲？”黄裳小姑娘有些不解。
很快她就注意到了不远处大缸里的那株青莲，很是讶异，“咦，这株青莲好奇怪啊，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给我的感觉，却好像比家里那株从莲花洞天挖来的祖莲还要奇异，这怎么可能？”
黄裳小姑娘说完就要过去近距离观看，可是刚从坑里爬出来，还没等站起，就双腿一软，又跌倒了。
显然是从天上掉下来，摔得太重了。
跌倒后她却并没有露出疼痛的神色，只是觉得有些丢脸，不太好意思地对姜屠苏笑了笑，然后就这么趴在地上，伸长着脖子，盯着缸里的青莲看。
许久之后，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太服气地嘀咕道：“虽然你看起来好像真的要更奇异一点，可是我还是更喜欢我家里的那株祖莲，毕竟我可是在上面尿……睡过觉的！”
差点说漏嘴，黄裳小姑娘偷偷地看了一眼姜屠苏，见姜屠苏神情没有异样，吐了吐舌头，赶紧回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姜屠苏没有听到她刚才的嘀咕，却看出来了，这个黄裳小姑娘并不是冲着青莲来的，而且发现青莲后，也没有生出觊觎之心。
“喂，小书生，我起不来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啊？”黄裳小姑娘脆声喊道。
姜屠苏知道她想干嘛，直接走过去把她搀扶起来，送到了屋檐下的一张用竹子做的躺椅上。
“你先在这里躺着，我去请大夫来。”姜屠苏说道，他本来也是要去找大夫的，这下多了一个伤员。
然而他刚转过身去，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黄裳小姑娘扯住了。
“怎么了？”
黄裳小姑娘嘟着嘴道：“一般的大夫，治不好我的伤。”
姜屠苏眨了眨眼。
黄裳小姑娘突然展颜一笑，“不过我自己有办法！”
只见她微微抬手，一道虚弱的光芒闪现，她的腿上就多了一个大大的兽皮囊。
这一幕很神奇，不过听过了弱冠读书人的风采，又见过了杨寻漾、莘蕙蕙三人驾驭法宝异禽，再加上体内藏着一头恶蛟，姜屠苏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是？”
“酒囊！你帮我把塞子拔出来吧，然后喂我一口。”
姜屠苏没有动，“你伤这么重，还喝酒不太好吧？”
黄裳小姑娘白了他一眼，十分傲娇道：“你懂什么？我这酒是用半圣级妖兽的内丹酿造的，是天底下最好的疗伤妙药之一，只要喝上一口，就能够祛除百病，哼！”
姜屠苏有些怀疑，见黄裳小姑娘始终一副乡下人就是没见识的模样，最终还是帮忙拔出了酒塞子。
一口酒下去后，黄裳小姑娘原本也很是苍白的小脸，立即恢复了几分红润，伤势眼见地变好。
姜屠苏看到这情形，不禁有些咋舌，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酒。
正惊异间，酒囊却啪地一声到了他的怀里。
“你也喝一口吧，看你这样子伤得不比我轻多少。”黄裳小姑娘说道。
姜屠苏没有拒绝，道了一声谢后，也拔出塞子喝了一口。
酒入喉咙，没有想象中的辛辣，反而感觉很是温润、甘冽，进到肚子里后，那原本因恶蛟冲撞而造成的伤势，更是一下子好了七八分。
姜屠苏第一次饮酒，感觉很好。
正想感谢黄裳小姑娘，却发现她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
“嘻嘻，我竟然见到了第二个文宫破裂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