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剑罗荡

　　万兽山是修真界第一大山，传说中是万兽始源的地方，因群山连绵十万里，又称十万大山。
　　此时在万兽山的北部边缘，与碛口古镇相距三十里的一座孤峰上，有一道人影站立，在月色下显得分外高冷。
　　这人正是流川子。
　　流川子一路追杀虾米到此地，作为结丹期的修士，这些距离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作为一个人类，对付一只老鼠却用了这么长时间，这让流川子非常恼火。
　　流川子怎么都想不明白，无量丹这等级别的丹药，为什么会碰火就化——早知道如此，流川子说什么也不会眼看着无量丹被那只小老鼠带入火坑。
　　最让流川子想不明白的是，无量丹化就化了，可为什么会流入那只老鼠的体内，并且如同新的宝物出世一样一飞冲天，散出一片庞大精纯的能量之后带着那只老鼠向万兽山激射而去。
　　如果不是流川子结印速度够快，恐怕都来不及在老鼠身上打入一道追踪符印，最后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无量丹从眼前消失，那样流川子将会成为整个修真界的笑话。
　　无量丹最终落在了万兽山中，流川子一路感应着追踪符印的位置，追到万兽山中，可就在快要找到老鼠的时候，流川子失去了追踪符印的感应。
　　流川子在一颗树的顶端足足打坐了大半夜的时间，才再次等到了符印的出现，当即召唤出万家剑进行追杀。
　　没想到眼看就要杀掉那只老鼠，夺回无量丹的时刻，符印突然又没了感应。不过这也没关系，老鼠的距离并不远，流川子用神识一扫，就查探到脚下山腰处虾米的气息。
　　此刻的流川子，站立在山峰之上，目露寒光，本来就不多的耐心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消耗殆尽，当下双手快速结印，正要将山腰处的虾米彻底绞杀，突然面色一变，脚尖一点立马窜向空中。
　　下方的山峰周围，元气突然疯狂地搅动起来，迅速形成一个漩涡，徐徐向山峰中心靠拢，就好像山峰中心有一个无底洞一般，将周围的元气纷纷吸收进去。
　　元气搅动形成的漩涡，移动速度虽慢，但是转动的速度奇快，在空中形成了一股狂暴无比的风暴，越卷越大，越卷越快，只是在几个眨眼之间，就追上了流川子。
　　流川子目光愈冷，青俊的脸庞终于露出一点恼怒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纸折成的飞鹤，向着空中一扬：“变！”。
　　纸鹤迎风变大，突然翅膀扇动起来，就像是一只真的飞鹤一样，载着流川子呼呼两下就消失在夜幕中。
　　片刻之后，流川子轻轻地落在树梢上，望着远方的那一座山峰，眼中带着些许疑惑，还有一丝难以掩藏的心有余悸：“一百里，波及的范围整整一百里，真的是达到了方圆百里……不愧是无量丹！”
　　稍微轻吐一口气，流川子拍拍有些不整的衣服，恢复平静的表情，正要有所动作的时候，突然面色难堪：“糟了，那只老鼠又消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虾米此刻在心中也是同样的疑问。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原点，山洞的上方仍然在不断地滴落水滴，手边的岩石湿漉漉的，周围的空间黑洞洞的，但即便是一片黑暗，虾米也能看到四周的岩壁，以及不远的一洼清水。
　　虾米看到清水，就忍不住地想喝，于是很自然地趴在地上，嘟起嘴巴，一口一口地吸着，黑暗中传出来的吸允声音，仿佛让虾米回到了幼时的温暖场景中。
　　虾米感觉进入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里，非常美好，令人安然、舒坦，周围悄然无声的，没有纷扰和争夺，真想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虾米好喜欢这种感觉。
　　但这种感觉如同昙花一般，只是短暂的一现。随着虾米的意识逐渐清醒，身体上的疼痛再次传来。这一次并没有之前那次剧烈，相伴的是全身上下出现的一种疲惫乏累的感觉，就好像狂奔了多少路，又好像跋涉过多少座山，让虾米累得全身瘫软，提不出一丝力气。
　　又累，又饿。
　　虾米感觉自己好饿，喝水已经不管用了，虾米突然万分想念龙空客栈的中堂厨房了，那里堆积着全世界最好吃的美味：一块块红润的烧肘子，一只只刚刚闷煮了等待炭火烧烤的全羊，还有一排排油红脂亮的刚出炉的烤鸭，更不说摆放整齐的各种甜点……这些让虾米个个都万分口馋的食物，在一瞬间从虾米的脑海中迸发出来，冒出炙热的火花，让虾米嘴里口水直流，肚子轰隆隆作响，只感觉下一刻再吃不到这些东西，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虾米在心里疯狂的呐喊，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给自己答案，为什么自己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流川子再次落在山峰顶，因为之前的风暴，山顶上一片狼藉，仿佛被狂风卷过一样，树木断裂，枝叶散乱一地，尘土砂石被席卷一空，反倒干净了不少。
　　流川子再也不能保持淡漠的神情，此刻脸上一片焦急。
　　东方天际渐露出鱼肚白，头顶的天空已经泛出一片青蓝，天就要亮了。
　　流川子似乎遇到了什么非常紧要的事情，一刻都不愿意多浪费时间，眼光神色在经过几个闪忽之下，终于咬了咬牙，右手食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那圆圈立马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空洞，流川子就那么把手伸进去，从里面掏出一把细长的剑。
　　这剑通体细长如青草，剑柄青黑古朴，只有简单的平行斜纹。剑身只有二指宽，但却闪着凌厉之极的白亮寒芒。剑尖处微微上扬，一边直一边曲，合成一点水滴形的圆尖，细看之下，独特的线条似乎蕴含着非同一般的法则。
　　整把剑出来之后，流川子周围的空气骤然变紧，连风都停止了，脚下的青草根根竖立，草尖全部指向那一把剑。
　　光是看流川子这取剑的法术，和这剑出来的气势，就知道这剑绝对不是一个“好剑”就能概括的。
　　剑名：草雉。
　　“草雉，助我！”流川子低喝一声，身体已然浮于空中，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动作，草雉剑尖在空中划过一个深奥的线条轨迹，一个强大的法术就已形成。
　　“剑——罗——荡！”流川子将草雉剑向下一劈，一股庞大而又无形的力量无声落下，山上的无数小草：鲜的嫩的、长的短的、青的绿的、直的弯的，但凡是一颗草，此刻都变成了一把剑。
　　剑虽小，胜在多。
　　草虽弱，胜在繁。
　　草雉剑，剑罗荡。
　　一山瞬间化尘埃。
　　平地之上，寸草不生；半空之中，空无一物；尘埃粒飞落如雨，簌簌声不绝于耳。
　　一术毁了一座峰，山上无数生灵尽归尘土。流川子来不及赞赏自己的绝世法术，只是在快速地寻找虾米的气息。
　　虾米气息全无。
　　身在山洞里的虾米，在无数草剑的侵袭下，瞬间化成一片粉末，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
　　虾米彻底死了，那一只归还无量丹的愧疚老鼠、执意救人的好心老鼠、抱着无量丹跳入火坑的倔强老鼠、被一位修士追杀了足足一个晚上、专享了草雉剑发动的剑罗荡的平凡老鼠，在最后一刻应该是满足的。
　　它经历了无数普通老鼠做梦都想有的事情，做到了足够吹嘘一辈子的光荣事迹，还有什么不够满足的？
　　流川子再次努力地查探一边，确信找不到老鼠的气息，万分的不甘心，不能相信无量丹就这样随着那只老鼠消散了。
　　眼看着尘埃落尽，平地起雾，白雾缭绕在流川子身周，明明充溢着精纯至极的元气，却是缥缈着令人无法捕捉，这怎么能让人不生气。
　　“啊……”流川子仰头大吼，一双眼睛骤然通红，带着不甘的愤恨喊道：“你这只低贱的小老鼠，居然白白地糟蹋了一颗无量丹，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山林中的雾越来越浓，越来越大，平白无故地生了出来，令人费解。
　　流川子开始以为这是无量丹崩解之后消散出来的元气，但是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浓雾之中明显还有一缕意识存在，正在努力地凝聚，努力地飘动，就像是一股清风在不断地聚拢雾气一般。
　　发现了这一变化，流川子眉头一扬，继而恢复平日里的冷傲，说道：“即便是残留的一点意识，还是想要挣扎一下吗？一只老鼠而已，凭什么？”
　　说完，流川子再次召出一件葫芦样的法宝，随手一扬，葫芦就飘到半空中，对着下方的雾气狂吸。
　　一缕缕雾气被葫芦源源不断地吸了进去。
　　雾气中的那一缕意识明显感到了危险，与空中的葫芦拼命争夺。在情急之中，竟然形成了一团犹如实质般的雾气，浓郁得沉落在地上，滚过之后，留下一条清明的水印。
　　这一团雾气由小到大，由粗到细，逐渐凝聚成一只通体乳白的老鼠模样。
　　看到雾气所化的老鼠，流川子眉头皱了起来，即便是想遍了所识的各种典籍，也找不到关于眼前这种情况的记载。
　　雾老鼠急速奔跑，所过之处雾气尽数依附其上，身形也就越来越凝实，依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恐怕会凝聚成一只真的老鼠。
　　流川子冷笑一声，向空中的葫芦打出一个印决，葫芦在空中一转，吸力骤然增强，吸入雾气的速度瞬间快了十倍。
　　在两方急速的吸聚之下，弥漫大片山林的雾气，很快就被吸尽了。
　　空中的葫芦已经上了塞子，落在了流川子的手中。
　　地上的老鼠如同白萝卜雕刻出来一般，晶莹剔透，洁白亮丽，蹲在地上与流川子对视着。
　　流川子面色古怪至极，变化了好一阵子，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