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审问 三

　　狼卫押走白雪霏后，货船继续向湖中心行驶。时间已经到了午后，货船行至距湖岸四十余里的时候，两侧舭部轰然向上打开，湖水顿时灌入船中，这里停放着十几艘赤马舟，湖水灌入，赤马舟上浮，早有狼卫在赤马舟上待命，他们随即驾舟脱离货船，朝四面八方分散开去。
　　货船又行了三十余里，才缓缓地减速。此时湖面一片寂静，方圆几里范围内没有一艘船，也不知道是被赤马舟戒严驱赶了，还是双塔湖深处本无多少过往船只。
　　货船最终完全停了下来，一个形象枯槁、身材高挑纤瘦的老者缓缓走出舵楼，老者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将整个人都包裹进长袍里面，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貌。
　　只看老者的外形，倒是与郭昌奉颇为形似，不过老者的地位明显比郭昌奉更高，因为在郭昌奉面前气定神闲的船主黎显寒，此时竟然亦步亦趋地跟在老者身后，一副恭恭敬敬的神态！更有数十名护卫笔直地站在船舷两侧，像是接受检阅的仪仗兵。待老者停在船首，黎显寒也在老者身后半米远处驻足不前，随即他的手一伸，作出请的姿势，道：“有劳长老，又要辛苦长老费神了。”
　　老者倒没有因为黎显寒的毕恭毕敬而趾高气昂，他朝黎显寒微微点了点头，道：“堂主客气了。”说罢，老者张开双臂，闭目抬头仰天，似乎要将整个天地都抱入怀中。
　　这时，空气涌动起来，一个紫色的气旋在老者双臂之间生成，空气中的云气似乎受到气旋的吸引，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向气旋汹涌地奔腾汇集而去。随着云气的涌入，老者双臂间的气旋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肆虐，气旋的颜色也越来越淡，由紫色慢慢变成蓝色，又由蓝色缓缓变成白色，再由白色渐渐转为透明。
　　虽然气旋越发看不见，但空气中的急促的呼啸声却提醒着周围的人它的存在。没有人会怀疑，如果气旋炸裂开来，即便是这艘巨大的货船也可能会被它摧毁。
　　老者的额头上渗出丝丝汗迹，显然他要控制这个气旋也是很费神的，好在他仍然能够有效地控制着气旋的运转。
　　突然，老者睁开双眼，身体瞬间飞离甲板数米高，紧接着他双手一托，将气旋高高举起，又猛然奋力推，将气旋朝前方的湖面掷去。
　　“呼……”气旋砸在湖面之上，以一个约四十五度的斜角快速下沉，而气旋所过之处，湖水似乎受到重压一般纷纷为它让道。更神奇的是，气旋虽然已经沉入更深处，但上层的湖水却并没有将原来的空间填满，所以气旋如同一枚炸弹般，居然生生地在湖中砸出一条面积五六十平方米、深达数百米的水道来！
　　能够这般操纵水，分明便是天蛇族的神技瀚水引！
　　据说瀚水引共分为六阶，修为在星境者，可以打通三阶：一阶天地水灵，水气似乎被赋予了灵气，可供人驱驰；二阶冰魄银针，可以将空气中的水气凝结为冰，作为源源不断的进攻武器；三阶海阔天空，便是如老者这般，凝聚气旋，在海洋湖泊之中开辟出一条大道，又可翻涌起滔天巨浪，将敌人拍得粉碎。修为在月境者，可以打通两阶：四阶披浪衣水，灵与水和睦相处，水似乎化作身体的一部分，御水作战，如臂使指；五阶飓风瀚海，生出龙卷狂风，摧枯拉朽，天地为之变色，瀚海为之颠覆。修为为日境者，可以打通一阶：六阶蛟腾龙舞，化水为龙，纵横天地，战力不竭！
　　那老者以气旋开水道，便是瀚水引练至第三阶，这老者极可能是紫星境强者。
　　老者既开了水道，一马当先，率先跃入水道之中。
　　水道既成，又有老者开路，一队队紫狼、沙虎从各层船舱中有序奔出，看数量起码在万数以上，虎狼数量虽多，却全都保持着可怕的沉默，当真是万狼无声，万虎齐喑，只有脚步踩踏在甲板上发出的有节奏的轰轰声，更增了虎狼的威势。虎狼奔上甲板之后，默契地列成两队，步伐不止，及至到了船头，便奋力纵身朝湖里一跃，这一跃便是数十米，恰恰落在水道之上。那水道竟是如同实质，虎狼落在其上，就像踩在坚石上一般稳当。数量庞大的虎狼从水道中奔驰而过，竟是如履平地。
　　不消十分钟，过万的虎狼便消失于湖面，那水道也轰地一声崩塌，湖面便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未有生灵出现在这里一般。
　　郭昌奉没有欣赏到老者大发神威、虎狼水道急行军的壮观场面，这时他正站在刑讯房，冷冷地盯着方兴怀：“小子，我的人现在还没有回来，你可知道耍花样的后果？”
　　郭昌奉着实十分恼火，他的主子黎显寒令他全权处置方兴怀之事，他心中本认为此事不值一提，偏偏方兴怀透露出“间谍”之事又勾起他的好奇心，令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方兴怀的条件，派人将白雪霏和铁柱送上岸。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派出的护卫却还没有回来复命，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岔子！
　　黎显寒得知此事后，更是不满道：“郭昌奉，你竟然还敢相信人族的话，看来你是不长记性啊！”于是郭昌奉便被责令反躬自省，了结此事，再参与其他事务。所以当虎狼大军进入水道时，郭昌奉却不得不回到刑讯房里，这让他如何不恼火。
　　方兴怀见郭昌奉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这么看来，郭昌奉倒的确是将白雪霏和铁柱送到丝竹馆了，二人想来应该是安全了。
　　方兴怀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向郭昌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要说方兴怀不怕死，不恋生，那是不可能的，他从小锦衣玉食，被母亲含在嘴里，捧在手心，周围的人因他的家势而敬让他、恭维他，身边又有白雨霏、白雪霏这样的佳人常伴，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这样的生活要因为生命的终结而结束，多数人应是无尽的遗憾吧。
　　但方兴怀的性子却与众不同，虽然怀着嬉笑怒骂、游戏人间的态度，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份执着，比如对金文、金武平等相待，比如陪着白雪霏当英雄，又比如自己身陷囹圄，却仍绞尽脑汁要护得白雪霏安全。
　　郭昌奉见了方兴怀嘴角那嘲讽的笑，便知自己真是被这人忽悠了。此事若是传出去，定会成为一个笑话，笑他郭昌奉蠢笨：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郭昌奉已经被人族狠狠阴过一次，结果还不长记性，再次被人族玩弄，真是愚不可及。说不定还会有惦记着自己位置的族人借故置疑他的能力，对他进行攻讦。
　　“啪！”郭昌奉恼怒地抽出鞭子雨点般往方兴怀身上抽去，方兴怀咬紧牙根，硬是没有呼叫一声。
　　“说，万兽山和双塔湖的基地，你是怎么知道？”虽然已经认为自己被骗，但郭昌奉仍然不明白方兴怀是如何得知此事的。真的是靠蒙吗？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方兴怀生性洒脱，一旦决定某事便不再迟疑犹豫。既然选择让白雪霏脱困，就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因此对于郭昌奉的色厉内荏，方兴怀心里反而十分坦然平静。我若无欲，你奈我何？我不惧死，你奈我何？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的事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那便顺其自然吧，最多便是一个死字而已。我的命运虽然被你捏在手中，但我对你无惧无畏，我便嘲讽你又如何？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狼族并不是铁板一块，里面同样有我们的人。”
　　春秋时郑国商人弦高去城周经商，经过滑国，半路遇到袭击郑国的秦军。于是他冒充郑国的使者，以四张皮革和十二头牛犒劳秦军，暗示秦军郑国已预知秦军来袭。同时，他又急忙派人回郑国禀告。秦帅孟明视以为郑国已有准备，于是领兵顺手灭掉滑国后返回，从而使郑国避免了亡国。方兴怀此举便有弦高退师的意味，只是弦高终是退了秦师，但狼族如此兴师动众，征服双塔城之心必然坚定，恐怕不会因为双塔城有了准备而退师。方兴怀如此做法，不过至少也会给狼族人心里埋下根刺。
　　“他是谁？”方兴怀越是无畏，郭昌奉越是恼怒，郭昌奉始终还是认为有人泄露了消息。
　　“他可能是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也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哈哈哈哈，你都已经不打算让我活，我为什么还要对你掏心掏肺，真是可笑至极。”方兴怀毫无顾忌地挑衅郭昌奉。
　　郭昌奉眼冒红光，杀机毕露：“你这个言而无信、可耻可恨的人族！”
　　方兴怀乐了：“讲信用那是对朋友而言，对敌人，这叫兵不厌诈。我看你还是赶快夹紧尾巴逃命吧，不然，等我双塔城大兵一至，你的狼子狼孙就得灰飞烟灭、尸沉湖底了！”
　　“我就先让你灰飞烟灭、尸沉湖底了！”郭昌奉失去审问方兴怀的耐心，他右手一张，化为狼爪，狼爪伸长至十余厘米，在灯光下反射出高光，猛地朝方兴怀的胸口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