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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打架,录像厅,以及有个女孩香远益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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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杨外婆离世,短暂地延宕了玉山两人修理王有财的计划。玉山还想,应该再等一段时间,等杨小三从悲痛的心情里解脱之后再说。却不料,王有财那厮却突然被人打了。
  打他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昔日称霸日化厂幼儿园,横行日化厂附小,而今威震日化厂附中,将来也很有可能雄踞日化厂青工技校,江湖人称小黄毛的——小黄毛!小时候他常领着玉山等人匍匐于楼顶,拿弹弓射击路人。小黄毛强调说,一定要练好瞄准!将来保卫祖国,和美帝国主义打城市游击战!玉山还有点担心,说我们大院可能守得住?肯定能!小黄毛很坚定地说,我们这栋楼,就是最后堡垒!玉山等人日日操练,可惜美帝国主义迟迟未进犯,甚至连蒋匪军也没看到一根毛。玉山每暗自怀疑,莫不是,他们听说了我枪法好?
  这天小黄毛迤迤然走进玉山他们班,斜倚在讲台旁,目光四下里悠悠一扫!玉山扬起手,本欲和他打个招呼,小黄毛却视而不见,不动声色地走下讲台。
  小黄毛云淡风轻地,走下来,满堂嘈杂忽然平息下来,皆扭过头来观看。凉风习习,教室里一片寂静。
  小黄毛踱至王有财座位旁边。
  那厮甚是猖狂,还拿个小人书低着头装模作样。给我看看啊——小黄毛不疾不徐,缓缓伸手摘下书来。哎,我还没看完!王有财悍然伸手抢夺!
  跟我犯相啊?!小黄毛给气得呵呵笑了,只见他徐徐伸出两指,掂起这厮下巴。王有财却还要装粗,嗫嚅道,是没看完嘛。话音未落,小黄毛仰天长啸,说,记着,我是三2班的!说罢照眉心,啪的一拳封脸!王有财无声无息,捂着脸蹲下。小黄毛怒喝,头抬起来!不要装死!那厮公然抗命,缩作一团。小黄毛越发怒不可遏,喝道,打你,是教你做人!我叫你狂!狂可有好处?!
  王有财两手抱头,全无招架之力。小黄毛飞起一脚,踹得那厮躺倒在地。接着一脚又一脚,很认真地踢去,戟指之曰,你敢跟我狂?——我一个人铲平你们全村。
  玉山在一旁看得真切,开始有点吃惊,渐渐激动起来,双拳捏紧,隐隐颤抖。已而怅然若失,仿佛已听牌老半天,却给别人截了胡。
  杨小三却始终冷笑,不语。玉山想想奇怪,问他今天小黄毛为什么好好的来我们班?为什么会找上王有财?杨小三依然冷笑,玉山怒道,你丫再笑一个?这才吐出:是我叫的。我跟小黄毛讲,那屁伢们跟我们厂的犯相。小黄毛一开始还光是笑,我又跟他讲,他还偷我们厂废铁。小黄毛这才怒了,他讲,那屁伢们怕不是作死吧?敢偷我的东西?
  玉山勃然作色,怒斥杨小三,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叫人干什么?不是讲好了我们俩亲自干他吗?
  后来杨小三说,我们以后要是混好了,也要像小黄毛这样,要罩着日化厂的弟兄——那几个不上道的除外。这个自然,玉山点头称是,岂不闻九纹龙史进,尚有好狗看三院,好汉护三邻之义乎?我辈时代骚年,横行世间,当以义气为先。
  但今天这一出,多少让人感觉别别扭扭。玉山说,好像有点过分。最起码,王有财今天并没有犯相啊。干他也要逮他个短吧?不是说他是农村的就硬干他吧。铃铛也是农村的呢!
  杨小三愤然道,你怎么能拿他和铃铛比?铃铛对我们多好啊?我们吃了她家多少狮子头啊?你简直一点立场都没有。
  玉山赧然,心想,不知铃铛现在何处,又是如何一番光景。前几年那次跑反风波过后,铃铛就很少来大院了。后来听说她跟人到南方跑生意去了。寒假有一天,玉山在1路车上,看到铃铛在路边摆了个摊卖磁带。玉山伸出头去喊她,可是音响开得山响,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铃铛也许一点也没听到,车已一晃而过。
  有一次何豆豆还提起铃铛,她说,你还记得铃铛吗?你可知道铃铛跟我怎么说你的?她说,玉山是很好的人,他以后肯定会对女孩子很好,很好的。——玉山你看,我以前还相信她说的。何豆豆说这些的时候趴在楼道栏杆上,也不看玉山,眼望着不知何处,似乎有点慨然的样子。她又说,其实你厌得跟屎一样。
  2,
  女孩子都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每每令玉山惶惑,怅惘。
  这天放学,丁蔻蔻来写作业。写作业,也很好嘛。
  静静地写了一会,丁蔻蔻说,玉山,我要看看你的笔记本。玉山蒙了,说,我没记什么啊?丁蔻蔻说,我就要看。过一会丁蔻蔻捂着嘴笑起来,说,你在学我写字,真逗。玉山凑过头去看,果然,自己近几日字写得斜斜的,长长的,真有点像丁蔻蔻。他想,怎么回事?我几时学她写字了?这时候玉山和丁蔻蔻挨的很近,他傻笑摇头的时候,轻轻地擦过丁蔻蔻的脸颊,耳朵,有一丝痒痒的触觉,多么美妙啊。两人便这么坐在书桌前,头凑在一块。窗外绿意葱茏,空气中浮动着草木气息。
  后来丁蔻蔻回家了。玉山呆坐半晌,想一想,又打开笔记本,却看到里面多了几行字:玉山大坏蛋!恨死你!打你!玉山想,女孩子怎么都这么古怪啊?
  又一个下午,忽而惊醒,玉山看看时间,六点多钟。心想早该放学了,于是从录像厅里出来。此时夕阳尤炽,刺得人睁不开眼。玉山眯着眼,手搭凉棚,向前眺望,看到杨小三背着书包过来。他说,宗大妈今天表扬你了。
  扯——我都没去。
  真的,宗大妈真的表扬你了。杨小三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番,玉山这才明白了。其实宗大妈今天骂人了,因为上周小测验,都一塌糊涂。你们都在混日子是吧!反正也不想考高中是吧?稍停片刻,又云,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全班只有玉山及格了!
  接着宗大妈就发现玉山又翘课了。不免照例仰头长叹:恨铁不成钢啊!
  玉山怒道:这也叫表扬啊?杨小三说,后来表扬了——后来宗大妈说,你们都考不上高中。但是玉山要是好好干,还是能考个好高中的。她还讲你就是给我们这些人带坏了!
  玉山说,你怎么不讲我生病了呢?杨小三很委屈,我讲了!我讲你生病了,可是宗大妈说,呵呵。
  两人边说边往回走。杨小三说,你看,宗大妈都表扬你了。我要是你,我就不翘她的课了!等其他课我再出去玩!玉山不由叹息,顿足道,你以为我翘课就是去玩啊?我还不是为了学习?
  扯——你去看录像了。
  当时集上录像厅兴起不久,五毛钱循环放映不清场。玉山不记得今天看了几部,看得都睡着了,但略略有点印象,于是说,学习的途径有很多种,看录像也是学习。老师说过,留心处处皆学问,难道你忘了吗。玉山今天看的有一部武打的,叫什么什么刀客,这里面就有知识点。一个老刀客说,《山海经》里记载一种毒蛇,名叫率然,迅捷无比,攻其首则尾至,攻其尾则首至,攻其腰,则首尾皆至,连绵呼应不绝。遂从中悟出武学要义,创率然刀法,天下无敌。你看,这么生动鲜活的知识,在学校能学到吗?
  杨小三目瞪口呆:你也太会扯了吧?
  玉山所言,固然不免于扯,但也不全是妄言。录像厅也是人生小舞台,世间无字书。于青骚年开拓眼界,增长见识大有裨益。有一次,正在看什么武打片,有位老几走过来,在玉山前排停下,俯身拍拍一小青年的肩膀,喂,你这西服不错啊,脱下来,我试试。那青年说,你谁啊,给你试什么?那老几也不多话,腾地一下就把个弹簧刀抵在他脖子上,道,听不懂可是啊?青年说话声音都发抖了,讲,可有意思啊?我也是集上的,我看你也眼熟,你是日化厂的吧?又不是见不到面?那老几呵呵笑道,你管我哪的?今天我就看你这身裳不错,听可懂?青年转头喊老板!老板!却无人应声。那老几遂拖拽着青年出去,有几人跟到门口探头探脑往外看,又有人说,不要掀门帘啊,都看不清了!
  说话间已走到大院门口。
  杨小三说,你今天损失大了。金丝猴还教我们气功了。他说,他拜了个大恩师,叫张香玉,是世间第一大佛。但是他并没有亲眼见过。老恩师是通过一个信息锅来向他传法的——就是让他头上顶个钢精锅。他已经学会散发香气了!他嗯嗯咦咦地发了一会功,问我们,有没有闻到水果香?一股水蜜桃香气,里面还掺杂着丝丝榴莲幽香?
  玉山悚然,问,真有香味啊?杨小三点头说,有人说有!我也有感觉,还没说出来呢,这时候班上有个屁伢们说,对不起,是我放了个屁!
  然后呢?
  ——然后丫就给金丝猴赶出去了!
  玉山叹曰,你们啊,传统的好东西就是毁在你们手里了!
  晚上玉山正在吃饭,丁蔻蔻来了。她进来就跟玉山妈妈说,阿姨,今天宗老师表扬玉山了。宗老师说,玉山,好好干,能考上个好高中。玉山的心一下就拎起来了,悄悄使眼色,怕她说漏嘴,说出自己翘课来。而丁蔻蔻只是笑,她抱着几个本子,说,你今天作业本没带走。还有,你上次作业也没写,宗老师说,叫你今天全补上。丁蔻蔻坐在那,就像个小山楂果子似的,脆生生的,水灵灵的。我的天,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其实宗大妈以前也表扬过玉山。她夸玉山聪明,是个好苗子!还说玉山如果以后懂事了,能沉下心来用功,读书一定杠杠的。你眼光要放长远一点,要读高中,考大学,厂技校真的不适合你。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摸玉山的头,边摸还边叹气说,唉,心思都用到哪里去了。唉!
  丁蔻蔻喜欢学宗大妈的样子,拧着眉毛,一边叹气,一边摸玉山的头。玉山也不做声,趴在桌子上,任她纤纤十指摩挲来,摩挲去,麻酥酥的,简直酥到组织液里去了,酥到细胞核里去了呦!搞什么搞啊,无比舒畅。
  丁蔻蔻说,宗大妈一摸你的头,你就跟个小猫一样趴着。你这样好乖啊,好好玩啊。——你的头怎么怎么这么扁呢?玉山说,现在好多了,我小时候后脑瓜还是平的呢。
  玉山想起旧事,说,你小时候扔过我的帽子记得吧。
  有一次,玉山戴个帽子,丁蔻蔻检查卫生过来,喝令他摘下。玉山不服,道,戴帽子也不卫生啊?话音未落,丁蔻蔻一抬手,摘下他的帽子,嗖的一声,就扔出去了!就不卫生!丁蔻蔻俯下头,凑到玉山耳边嘶吼,脏——死——了!
  丁蔻蔻说干嘛,你要报仇啊。赵老师不是叫我给你捡回来了吗,还叫我道歉。那你还哭了呢,玉山说,我都纳闷了,你欺负我你还哭?丁蔻蔻说,我气嘛。玉山说,我也气。丁蔻蔻捏一下玉山的手,说,你别气了。玉山说,那你再摸摸我的头。
  玉山想,丁蔻蔻好温柔啊。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温柔的?
  其实玉山很感激宗大妈表扬,也乐意把大好头颅,递与宗大妈来摸,却又很怕听她叹气。宗大妈的叹气声,简直就是大铁椎,把人摁在地上,一椎又一椎,照着心窝砸,砸得人喘不过气来。但是丁蔻蔻叹气可不一样,很好听,有快乐的味道,像春风骀荡,小鸟唱歌。玉山听到这声音,只想撒欢!
  丁蔻蔻说,宗大妈好喜欢你哦!翘课还表扬!我们都生气了。我们好好上课还挨骂,你翘课她还表扬——你说这叫不叫偏心?当老师的,就没有一个不偏心的。——你真的要上高中吗?我们厂技校不好吗?
  玉山想了想,说,我没想过这个。我不知道好不好。
  丁蔻蔻蜷起腿来,缩在椅子上,胳膊环抱着双腿,下巴支在膝盖上,眨巴着眼,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爸说了,女孩念那么多书干什么,不如早点上班。还有,前几年那几个上高中的,不也没考上大学,不还是回厂里上班吗?
  玉山却忽然想起另一事,说,杨小三的大姐,就是在豆小店上班的那个,她在上夜大,你知道不?杨小三说,上了夜大就是大学生了!不是吧——丁蔻蔻说,夜大哪算大学?我们厂上夜大的多了,还不都在车间倒夜班?玉山说,那我能考上大学吗?丁蔻蔻说,能吧——宗大妈不都说你能吗。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玉山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丁蔻蔻又说,今天班上少了好几个人,听说他们去KEDA看联欢了。玉山说,我也去了!我上午去的。本来我下午回来是要上学的,但是我翻出来五毛钱,我想那还不如看录像呢。——KEDA里面都乱的了,到处写得乱七八糟!后来还有个大学生在操场唱歌,人太多了,我在外面听不清,他嗓子都喊哑了,他唱:大家蹲倒!好多人哗啦一下都蹲到了!我也跟着蹲倒了。
  丁蔻蔻眼睛瞪得滴流圆,说,为什么要蹲倒?玉山说,我也搞不懂呢——后来才知道,他是唱X打X倒X官X倒,人家都听错了。然后陆陆续续都站起来了。
  丁蔻蔻噗嗤笑了,说,好玩。下次你带我去看。——那你今天作业还写不?玉山说,写。丁蔻蔻说那好吧那我们写作业。过一会丁蔻蔻要喝水,玉山说我去倒,丁蔻蔻说不倒了,我就喝你的,然后拿起玉山的杯子,一抬下巴,咕嘟嘟喝了。放下杯子,丁蔻蔻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唇角。抬眼看到玉山的目光,她说,你看什么?你傻乎乎的。
  玉山一时心旌摇荡,有如春水行舟。心想,不妨去上几天学呗。丁蔻蔻太可爱了。丁蔻蔻可真是个女孩子啊!课文里有八个字可以形容:“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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