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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渐渐过去，在场的人谁都没有说话。
兵部主事李庆狂了好一阵子，气焰也渐渐下降了不少。
也许是觉得这样拖下去可能会对自己不利，李庆看了眼秦洪，语气变得婉转起来：“秦捕头，鄙人与布匹店胡掌柜也仅仅只是数面之交。当日确有同赴晚酌之事，但胡掌柜之死与李某人绝对毫无干系！祥福布庄当夜走水，胡掌柜酒醉未能脱险，那可是人证物证皆在！想必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您说，对吗？”
说完这些李庆停顿了一会儿，见秦洪嘴巴动了动又没开口，想必刚才那番话定是起了效果！
趁热打铁，李庆又补上一段：“秦捕头，今夜正巧是我家岳丈陆渊博在府上摆家宴，不知您可否赏脸与鄙人一同前往？一则李某人为刚才失礼行为向您道歉，二则为您引荐下陆渊博陆尚书……”
“应天府兵部尚书陆渊博是你岳父？”
兵部尚书陆渊博的大名如雷贯耳！秦洪没能忍住，还是问了一句。
李庆两眼精光一闪，隐下那抹笑意微微欠身答道：“此事怎能作假，自然千真万确。”
秦洪一时间沉默了，因为他不确定李庆说的这话是不是真的。
如果陆渊博真是他岳父，那么此人年纪轻轻就能官拜六品也就说得通了。
况且如若没有这么硬的背景靠山，刚才他又怎敢狂成那副模样？
不过无论是非与否，之前自己确实有些冲动。
本以为真相马上就能揭开，就无视了李庆兵部主事的身份。但当李庆说出陆渊博是他老丈人的时候，才开始真的感到后悔。
这是一个靠关系的社会啊！
兵部尚书陆渊博，朝廷正二品大员，位高权重的内阁人士，每日那可是都在朝堂之上参政的大人物！
据说陆渊博掌管整个兵部，其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在这件事上与其硬碰硬，自己还是要慎重为妙。
起初吧，传唤这十名涉案人到屠宰场接受审讯，当秦洪看见名单上有兵部的人就起了很大顾忌。
但聂彬白一再要求必须传唤此人到场，秦洪才派人去兵部将他请了过来。
水西衙门和兵部隶属不同。一个归州府管，一个归朝廷管，领导方式是双重领导而不是垂直领导。单从级别来说，水西衙门要弱于兵部不少。
特别是眼下朝廷时局不稳，衙门管不了兵部的事，可兵部却能以“协助”为由插手于衙门，这个中关系复杂之水深，不是秦洪这一个小小的捕头能弄明白的。
秦洪越想这些就越犹豫不决，加上李庆在旁侧不停地殷勤谄媚，最终秦洪松了口：“家宴就不必了。倘若李主事真是清白之身，那秦某人改日必定亲自登门赔罪！这其中确实仍存在些许疑点，证据方面也有待收集。这样吧，你先回去！我那个……”
“秦总捕头！”
聂彬白箭步而来，挡在李庆身前，直视秦洪！义正言辞地说：“秦总捕头，今天这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的，这个人绝对不能放他走！”
“聂仵作，你这……”
秦洪语塞，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聂彬白慢慢转过身，直视李庆！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开始严肃起来，目前形势十分严峻。
等的人一直未到，还有几件最关键的证据拿不出来，这就是为什么李庆如此狂傲嚣张而聂彬白却置之不理的原因。
另外还有一点，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导致聂彬白迟迟不敢直接动李庆，就是李庆的不在场证明。
在聂彬白的推断逻辑中，这个李庆是杀害胡远的凶手无疑。
因为某些理由，聂彬白坚信李庆那晚一直就在现场附近。
可刚才李庆自己说出了不在场证明，虽然还未证实，但见他信誓旦旦有恃无恐的样子，有可能是真的？
那自己的推断、逻辑……不都错了吗？
难道是常永宁？
这不可能。常永宁是被利用的，他做完那件事就直接走了，回到衙门大约也是子时左右，后续现场他动不了手脚，时间上没有条件。那么，常永宁也排除了。
还会是谁呢？
也可能是哪个环节上出了纰漏……
唉，算了不想了！反正李庆是凶手，这点绝对错不了。
也许他根本就没不在场证明，只不过是找了个能够让他脱身的借口罢了！
但现在李庆已经开始攻心了，很明显秦洪没能招架住。
如果任由这种事态发展下去，那今天很可能就会放走真凶！
一旦李庆脱钩，以他的心智必能察觉自己已身处险境，很可能就会寻求大人物庇护。
届时便如纵虎归山，后悔晚矣。
不能再等了！
聂彬白暗自叹道。下定决心后，他默默将手探进胸膛内侧，掏出了一个小包裹来。
聂彬白微转身子，调整了个刁钻站位，正好挡住身后李庆的全部视线。
随后，他将小包裹一层一层剥开，拿出了里面物件——
竟是两件女人的亵衣！
一件红色，一件粉色！
原本就嘈杂的环境瞬间炸开了锅，老百姓们立刻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这仵作疯了么？拿女人的红肚兜干什么？还有件粉丢丢的……”
“这仵作先前还人模狗样的，咋就突然变得如此下流不堪？”
“你们懂个屁，我觉得女子亵衣可能是证据！我信这个聂仵作……”
“哼，哪有证据是女人肚兜的？我看你也够下流的！”
……
周围乱哄哄的都在议论此事，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是证据的，有骂聂彬白下流的，但所有人想法都很一致，期待聂彬白自己解释原因。
“杨立，你过来。”
聂彬白喊了他一声，但祥福布庄的伙计杨立却没有动静。
“杨立！”
“小人在！小人……”
再次喊道他名字时，杨立才应了一声。但他支支吾吾的表情让在场很多聪明人猜到了结果。
见他还没动弹，聂彬白主动走了过去，手里攥着两件亵衣，凑到杨立面前，声色俱厉地问：“你老实回答我，这两件女人的贴身亵衣你可认识？”
两件亵衣就搁在自己脸前，杨立却别过头缩起脖子一声不敢吭。
这样看应该是默认了，压力也给足了，本来聂彬白想劝降他，但突然抖了个小机灵……
“诈降”会不会更好一点？
聂彬白加重了压迫的气势，接着说道：“上月底二十八日，北城米铺赵有福的妻子被人强奸杀害，尸体就挂在自家灶台前。凶手不念天道，残忍至极！这个案子弄得满城皆知，却至今未破！但就在昨日，案情出现了重大转机……”
聂彬白停顿了一刻，这一刻在杨立眼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也足以让他想明白了董亮的意图！
“昨天我奉命去调查火灾案相关人事的时候，意外的从你卧房中搜出了两件女人的亵衣！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北城的那件奸杀案，于是我将这两件亵衣拿给米铺的赵有福看了看……你猜，他怎么说？”
“别编了，我交代！”
杨立死死咬住下嘴唇，下定决心后最终正视了聂彬白：“你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套路，也休想将杀人犯的帽子扣到我头上！北城案跟我没关系，亵衣是我偷老板娘的！”
“嘶！乖乖……”
此言一出，现场全是惊呼声，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转移到祥福布庄老板娘白娇娇身上！
“哦？那可能真是我搞错了？”
聂彬白装模作样地说了句，然后拿着亵衣来到白娇娇跟前，带着颇有疑惑地口吻问她：“你自家伙计说偷的这亵衣，是你的？”
而此刻的白娇娇已是又羞又怒！扫了眼聂彬白手中的两件亵衣，似乎确认无误，大声冲杨立骂喊：“杨疯子，掌柜的和我待你不薄！十三岁那年胡远不把你带进布庄，你早就饿死在流乡路上了！你……你怎么能对我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杨立默不作声，只是把头压得很低很低。
“您先息怒，要骂回去再骂，现在仔细确认一下，这两件都是你的么？”
聂彬白似乎很着急，在不断催促着白娇娇确认。
白娇娇就随便瞅了眼，便生气地回答：“两件都是，胸下回线的地方绣有民女的闺字！”
这时聂彬白将两件亵衣完全抖开，靠得近的人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两件亵衣的遮胸处，均镌有一个娟秀的“娇”字。
“糟了！”
李庆暗叹一声大事不好。
先前聂彬白站位很刁钻，他一直被挡着视线，完全看不见聂彬白手里的东西。
当听到“亵衣”两个字时，他内心就感觉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聂彬白再次将两件亵衣拿到杨立面前，说话也没先前那般咄咄逼人了：“杨立你把头抬起来。我希望你看清楚，这两件亵衣都是你偷的么？”
杨立并没有照聂彬白的话做，他仍没抬头，但话却说得很明白：“红色那件是，粉色那件不是！”
聂彬白满意地点点头，将红色亵衣装进了包裹内，手指尖挑着粉色亵衣，慢悠悠地来到了李庆跟前：“李主事，可眼熟么？”
李庆哑口无言。他心里明白，自己家一定被这个人翻过了，该怎么办？
李庆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果然，聂彬白马上说道：“想抵赖也没用吧？你家中枕下还有一件女人亵裤我还没动呢！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找找，看看上面有没有镌字？”
“哼，宵小伎俩！这又能证明什么？”
李庆冷哼一声，气焰又燃了起来：“他家伙计能拿的，我也自然……能拿，你证明了什么？”
聂彬白点点头：“你承认就行。先前你好像说从不认识死者妻子吧？那在你家里，怎么会有白娇娇的亵衣呢？”
“哼，去过祥福布庄一次。”
“去一次就偷别人老婆的亵衣？”
“对，顺手拿的，怎么样？”
两人言语间互不相让，李庆的一味狡辩暂时拿他没好办法。但聂彬白目的却达到了，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个李庆撒了谎！
李庆和白娇娇之间有染！
这件事根本没那么简单！
哼，李庆你想跑，先过了我聂彬白这关。
空隙间，聂彬白还不时朝远处眺望了几下，那个人……
怎么还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