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临时任务

　　德拉贡纪2月7日下午大雪阿布力思堡西大森林
　　阿黛拉，诗妮和莫兰三人穿着冒险者的装备行走在寂静诡秘的森林里，这里从未被开垦过，参天的古树交错密布，灰白的枝干扭曲成可怖的形状，让人毛骨悚然。好在皑皑白雪让一切变得明亮，才显得不那么恐怖。
　　这是一次临时任务——猎狼，上午才从冒险者公会的公告栏上揭下。这还是阿黛拉的主意，因为约书亚的来信，诗妮的情绪和天气一样灰暗。在阿黛拉眼里，没什么比狩猎更能发泄情绪的了。
　　“这里有脚印。”阿黛拉与其说靠眼睛，不如说是靠鼻子发现了雪地中的狼脚印。
　　“好像有六只左右，很新，应该没走远。”莫兰俯身查看了一会儿，说道。
　　她们二人向前小跑，而诗妮在原地心不在焉的踱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与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出来狩猎好像不是个好主意……”阿黛拉回头看着慌忙赶过来的诗妮，对莫兰说道。
　　“嗯……狩猎对排解愤怒有奇效，但她现在被失望缠绕，也许只有时间和她想要的结果能治愈她。”莫兰看着眼神空洞的诗妮，“也好，我们很久没接任务了，至少能转移她的些许注意力。”
　　到现在阿黛拉都无从得知约书亚的信里说了什么，诗妮的表现说明算不上好消息。不过，诗妮没有大哭一场，也没有悲痛欲绝，以阿黛拉对诗妮并不深的了解，这意味着消息也没有坏到哪去。
　　虽然阿黛拉没有体会过爱情的滋味，但她的直觉很准。一个坠入爱河的女人，因为现实被从爱人身边剥离的痛苦是无法承受的，这会十分显眼的体现在情绪上，通常伴随着泪水。即便是姐姐这样已经算不上人类的灵魂，也不例外，地下城的崩塌那次就是例证。
　　而诗妮没有，她只是失望和不安，这意味着事情还有余地，只是不乐观。
　　除去对诗妮的同情，阿黛拉对爱情产生了强烈的的好奇心。
　　从她被召唤到这具身体开始，内心深处的燥热就一直折磨着她，比十四岁那年夏天裙子上突然出现的血更加让她不安，但这因诅咒而生的莫名欲望更多的是对于异性的肉体，而非灵魂。
　　这无疑是空虚的、低级的，因此除了羞于启齿的自我排解，阿黛拉全靠项链的力量在压制这种渴求。但她无时无刻不在憧憬着某个灵魂的邂逅。诗妮和约书亚的爱情更是激发了她这种心情。
　　十五岁之前，阿黛拉有一个玩伴，那是大她两岁的一个男孩，跟她是邻居。他父亲是个总浑身脏兮兮的渔民，他未来也会是，所以他经常带着阿黛拉和达西一起出海，炫耀自己的航海和捕鱼技巧。
　　阿黛拉小时候对他产生过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也许那正是爱情的幼苗。不过现在看来，更多的来自因为年幼产生的崇拜之情。
　　除了这个，还有与亲弟弟达西相处的经历，阿黛拉再也没有任何与同龄异性产生情感的经历。
　　阿黛拉的妈妈曾教导过她：“女孩子成长的很快，比男孩子快，你会比他们更早结婚。这些还都远着呢，你会接触到很多男孩子，千万不要被那些只会耍帅的混小子骗了，这事跟买卖一样，这里（指着眼睛），跟这里（指着心），最重要。”
　　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就随它吧。阿黛拉这样想，毕竟破除诅咒之前，她永远十五岁。
　　三人穿着厚重的冬衣在皑皑白雪覆盖的森林中彳亍，循着狼群的足迹。
　　终于，在一处山涧中，她们看见了狼的身影。
　　这是一群中原狼，体形不算大，比北方狼小的多，但极富攻击性。莫兰的作战方针是以阿黛拉的弓箭为主要攻击手段，自己身穿铠甲作为诱饵，而诗妮适时的用魔法加以辅助即可。少了两位男性成员，小队依然没有明显的短板。
　　她们三人位于狼群东边约七十多米处，今天刮的是北风，所以狼群几乎没有可能闻到她们的气味。
　　“那个脖子上有疤，体形最大的的应该是狼王，你有把握一箭射死它吗？”莫兰小声问阿黛拉，她们现在躲在山坡上的树后面。
　　“今天有风，很难。如果能拉近一些，二十米，我有十成把握。”
　　“好，诗妮，熏香给我。”
　　诗妮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用肠衣裹着的奇怪囊袋，交给了莫兰。
　　“这是什么？”阿黛拉好奇的问道。她在店里见过这个，而且买了下来，但是一直不知道用途，只是闲置在神代口袋里。
　　“这是熏香，里面是特殊加工过的肉，对狼这类食肉又食腐的动物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不到用的时候千万别打破，那味道能让你两天吃不下饭。”
　　说着，莫兰把它系在腰间，摘下手套，手指伸进嘴里，然后放在空中。这个阿黛拉知道，是在找风向。
　　“还是北风，我往北边去了，你们看见狼群开始移动就跟上去，记住先射狼王，诗妮你看着时机帮帮阿黛拉。”
　　“嗯。”二人异口同声的应答。
　　然后，莫兰就拔剑往北边的山坡跑去。
　　果然不出所料，正在休憩的狼群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开始吼叫，然后以那只狼王为首，七只狼迅速排成队列向北边进发。
　　阿黛拉和诗妮小心翼翼的快步跟上，却在北边的山头撞见了一脸惊疑和沮丧的莫兰。
　　“怎么了？狼呢？”阿黛拉问道。
　　“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循着味道过来，看见我就跑了。”莫兰的语气中还残余着无法置信。
　　“怎么会这样……”阿黛拉也感到不可思议，这个计划按理说是无懈可击的。
　　二人正思索之际，诗妮发话了：
　　“我猜狼王经历过类似的捕猎。它脖子上的伤疤像是人类的锐器击伤的，也许它受伤的时候正是这样的情景，所以它选择逃跑。阿拉松不是也说过，狼是很聪明的，同一种方法对同一群狼只能用一次。”
　　莫兰点了点头，的确，也只有这种解释了。阿黛拉很惊讶，她知道狼很聪明，没想到到这种地步。
　　“怎么办？天快黑了，要不明天再来？”阿黛拉问道。
　　“我来当诱饵。”突然，诗妮坚定地说道，“狼群已经闻到队长的味道了，阿黛拉的箭术又无可替代，只能我来引诱它们。我把装备脱了，扮一个普通的农民，它们发现我之后肯定会偷袭我。”
　　“不行，这太危险了，如果我们支援不及，你会被咬死的。”莫兰直摇头。
　　“没别的方法了。放心吧，我的近战能力也不差，我会带把匕首。”
　　“不行，明天再来，晚上回去想想办法。”
　　阿黛拉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有些糟糕，她隐约觉得诗妮这种突然的自我牺牲是某种情绪在驱使着她。
　　“相信我，队长，不会有事的！”诗妮的语气变得强烈。
　　莫兰也意识到不对劲，她发现诗妮的胸口起伏的很快，脸也很红，有一种爆发前的征兆，但是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同意这如同送死的行动。
　　“诗妮，别激动，我们先回去，今天做不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莫兰小心翼翼的扶着诗妮的肩膀。
　　“什么没什么大不了！总是这样，还有什么能做好？！”
　　诗妮低着头，颤抖，掩面，缓缓的坐到雪地里，呼出的热汽蒸腾着包裹着她的脸。
　　“我觉得自己好无能……”她声音颤抖地说道。
　　阿黛拉无法理解诗妮的行为，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不像是仅仅因为约书亚的信产生的。只是这过程，也许只有真正熟悉诗妮的人才知道，比如莫兰。果然，阿黛拉看向莫兰，她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一点也不吃惊，只是无奈的看着诗妮，像一个操心的长者。
　　“每天看着一帮老头的脸色！算账还老算错！冒险者也止步铜级！现在，老丈人都不看好我，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明明很努力了……”诗妮哭出了声，平日里大大咧咧叱咤公会的她，现在只是一个爱哭的贵族小姐。
　　莫兰早有预料，她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等待诗妮哭了个痛快，然后才蹲下身，递给诗妮她的手帕，语重心长的说道：
　　“从你选择离开家族的那一刻，这些事情都是你注定要经历的。”
　　“为什么……”
　　“你生于金玉之家，比别人站得高的多，有平民无法想象的资源，但你选择了放弃，从头开始。这样，你就和平民站在同一高度了。你又怎么拼得过已经习惯了艰辛的平民呢？而且正是因为你和家族的分离，奥尔登堡公爵才会反对约书亚娶你……他不像约书亚那么爱你，他只看到对家族的利益。”
　　莫兰的语气非常平静，但字字珠玑。
　　诗妮的眼睛在闪动，她明白莫兰说的，但是自尊却让她依旧固执。
　　“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去吗？不，我不能回去，我爸就是个混球！他除了教训我就是教训我，什么都要管。”
　　“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当你真正独立的时候，他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想想看，如果你重新回到家族，利用德氏产业的资源，和你这些年作为冒险者、会计。管理员以及于平民相处的经验，你会比所有贵族做的更好。你的失意不是因为努力不够，能力不够，而是你没找准自己的位置。我们潘德拉贡家族已经没落几百年，在平民的世界，我们很有经验。”
　　“这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的，但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且，如果我说了，可能也没有现实来的更加让人信服。诗妮妹妹，我虽然是骑士，但我的经历告诉我，很多时候牺牲自尊能换来更好的东西，只需要你踏出那一步，那需要勇气。”
　　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像一把刀，将诗妮心中麻绳一般拧成一团的思绪“咔咔”斩断。诗妮不再掩面哭泣，不过依旧是良久的沉默。
　　终于，她擤了擤鼻子，长呼一口气，用手帕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
　　阿黛拉这会儿像个外人，她只能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些碎片化的信息。看来，她对队友们的了解还远远不够。而且诗妮的失意看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她是因为常年积累的情绪，因约书亚的回信加重，又因为作为冒险者的不被信任而爆发的。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诗妮的眼睛还有些红，她尴尬地冲阿黛拉笑了笑。
　　“不，你是我的前辈，我没有资格笑话你。倒是我应该感到抱歉，因为姐姐一直有这样的遭遇和情绪，我却浑然不知。我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阿黛拉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没有的事，这些事情我都一个人憋着，你初来乍到，又怎么会知道。”诗妮抿了抿嘴，“今天的事情，你们不要告诉约书亚好不好。”
　　“当然。”阿黛拉和莫兰异口同声道。
　　诗妮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在经过莫兰身边时，她小声说道：“其实，你说的我有考虑过……是该做个决定了。”
　　莫兰听罢欣慰的微笑起来。
　　“那任务怎么办？狼我们还追不追？”阿黛拉问道。
　　“追，还是原计划，我来做诱饵！”诗妮语出惊人，莫兰听闻差点坐地上。
　　“你搞什——”
　　“用这个。”诗妮掏出了一颗纹着奇特铭文的蓝色石头。
　　阿黛拉和莫兰同时瞪大了眼睛，那是“妄想之盾”的媒介石。阿黛拉惊讶是因为熟悉，第一次来阿布力思的路上她用过一次，而莫兰惊讶是因为这东西的稀有。毕竟这是能在关键时刻保命的高阶魔法，封存在媒介中需要极高的技艺。在市面上达到了一颗石头一金币的高价。
　　“不划算啊，赏金都不够这东西的本儿。”莫兰直摇头。
　　“今天我开心。”诗妮脸上挂着笑容，如同乌云散尽后的金色阳光。
　　莫兰很无奈，但是她由衷的感到高兴。挚友刚刚重新振作起来，怎么能因为钱的事情毁了心情呢？
　　“好吧。我们出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