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化鸟人将心中之事安排妥当之后，闲神信步，街市游逛，行至离人巷，闻得一处有三五人群纷纷议论，凑近观察，只见一人书生装扮，方桌之上设有棋局，盘外四周镌有四句：“方圆黑白棋，天人相对弈，谁解局中迷，富贵皆可取。”化鸟人在天界颇谙棋道，下界以来从未涉得棋局，看罢顿时兴致盎然，鉴此棋局，思量片刻，不觉豁然开朗，破解之法了然于胸。开口便道：“谁人设得此局，真乃大言不惭，破解此局并非难事。”话音刚落，旁侧三五之人嗤之以鼻，满腹猜疑。那书生缓缓起身恭敬道：“莫非先生已得破解之法？即使如此，可否与在下同去一处？”化鸟人欣然答应。待书生收拾妥当，前面引路，化鸟人紧随其后。城门之外，行至半程，书生说道：“吾家主人姓解名聿，字克恭。吾随主人姓氏，唤名解远，自打进入解家，陪同主人走南闯北，为主人牵马坠蹬，惟主人马首是瞻。主人先前立下规矩，有能破解此局者，可还他一事心愿。”化鸟人听言甚觉美妙。书生问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身居何处？”化鸟人一时难以应答，胡乱编造：“鄙人姓贾名鹏字昆仑，登封人氏，前来京城拜访亲友，游历散心。”
　　半刻之余，二人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处幽僻之地，只见一所宅第呈现眼前，跨过小溪之上拱形桥，抬首望门额“风雅居”三字赫然醒目，推门即入，东西厢房数间，正堂一侧设有偏门，穿堂而过，花园即刻映入眼帘，树木葱葱，花草嫣然，鹅石铺径，曲道通幽，行至池边，池塘之上假山嶙峋，假山之上设有八角凉亭，绕池而行，七级台阶可登假山之凉亭，只见一人身着宽袖袍衫，闭目凝神。解远附于解聿耳旁，稍作言语，解聿点头示意。少顷，局中迷尽显盘中。
　　解聿睁开双目缓缓道来：“此迷局是吾一位故人所设，老夫苦思冥想多时，未解棋理，有四言所感，见笑大方。先生既得破解之法，可让老夫开开眼界。”化鸟人侃侃说道：“解公，此局劫中有劫，死劫与共活相存，困结与长气并数，白子看似万劫不复，只得一招，即可串连两处，盘活全局。”化鸟人执白落下一子。解聿眼前骤然一亮，不禁赞叹：“今得见先生高招，让老夫茅塞顿开，心中郁气尽散。妙哉妙哉!”解聿一阵欢笑：吩咐仆人：“好酒款待，今日吾要与先生开怀畅饮。”
　　待酒菜备至，三人围桌而坐，不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是交谈甚欢之时，只见解聿款款起身，垂首踱步，若有所思，化鸟人见状不由问询：“见解公双眉紧锁，可有心事？”解聿长吁一气：“方才谈笑间，深感先生乃高人逸士，非同一般。心中一事一言难尽，困惑老夫多日，寝食难安，无处排遣。”化鸟人站立拱手作揖：“若信得在下，尽管道来，愿为解公分忧解难。”解远起身道：“先生，且先安坐，此事说来话长，吾家主人原本京城大户，京城内解家邸店柜坊颇具名气，房产宅第数处，凭得为人豪爽，仗义疏财颇有名望。家境殷实，无忧无虑，怎奈公子解堇喜好功名，惟入朝为官矢志不渝，数年科考未尝如愿，今年春闱竟又落榜，为使公子得偿所愿，主人深思熟虑，却一筹莫展。数月之前，得知吏部郎中张文秉大人诞辰，盛邀同乡饮酒共叙，说来这张大人与主人颇有渊源，既为同乡好友，早年他进京科考又受得主人接济襄助。主人意欲借助张大人之力，打点走动，为公子谋得京城内一官半职。那日宴席散罢，主人提及此事，张大人感念同乡之情，帮扶之恩，欣然应承此事。数日之后，张大人托来书信，信中有言：上司大人不喜金银珠宝，近来新添妾室，新妾白日一梦，身着碧霞彩云衣，自诩仙女下凡，欲着梦中之衣，上司大人为博其欢心惟命是从。吾已承接此事，望恩公三日之内着办。久闻京城云锦坊段冉手艺超凡，主人曾许诺他事成之后赋予重金赏赐。主人托人寻得上等丝绸罗缎，金丝玉饰，总耗足有百两黄金之余，段冉按时履约，交付成品，一切完好。未曾想此件碧霞彩云衣竟为次品，所用材料均属劣质。上司大人恼羞成怒降罪于张大人，张大人碍于情面不忍怪罪，谁料吾家公子得知此事，又加之落榜忧郁，直至愤恨难耐，借着酒性去与那段冉理论，店家伙计声称段冉回乡省亲，公子一怒之下乱砸一顿，伙计欲加阻拦，不料误伤其性命。公子见此情景，慌乱而逃，脚下趔趄，不慎头撞门槛，不省人事，一命呜呼。此事传出，京城之内沸沸扬扬，官府几经核查，得知云锦坊乃属宇文门下，段冉一式两件，以假乱真，畏罪潜逃。官府将其缉拿归案，追回真品。张大人因行贿之罪革职查办，吾家主人幸有先见之明，田产房契托人转让远方亲戚门下，官府查抄只京城几处店铺，主人上下打点才免受牢狱之灾。为避其灾祸，暂且隐居于此。”
　　化鸟人听言：“此事颇有周折，耐人寻味。早些时日京城内抛绣选亲可与云锦坊一事是否同属一门？”解聿应答：“确为宇文一家，先前也为堇儿说媒提亲，宇文千金妄自尊大，断然拒绝。堇儿也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一厢情愿，此事只好搁浅。云锦坊一事，宇文公疑有监管不力之嫌，奈何官商相护，逃脱罪责。此事尚且忍耐，怎奈宇文公乘虚而入，先前查抄几处店铺，巧取豪夺，据为己有。缥缈居原为自家酒楼，宇文公重设更名醉云楼。如今与他结下这血海深仇，自认实力相去甚远，无异于以卵击石，吾儿黄泉之恨何时为报。”。
　　化鸟人听罢愤愤不平：“解公与令郎蒙受如此屈辱，令在下心中难以平复。尚有一事不解，还望解公明示，这局中迷又为何故。”解聿答道：“说来此事甚为蹊跷，令老夫心神不宁，惴惴不安。前日老夫书房自弈，棋过半盘，深感困倦，卧于床榻歇息，不觉入梦，梦中知觉身体一轻，来到书房外，庭门自行推开，跨门而入，紧闭门扇，忽然一阵大风袭来，棂窗摇摆，仓促关窗，棂窗紧闭，怎奈门扇又开，反复几次，大风骤止，才算消停。老夫坐于床榻稍作休息，四处观望，只见书案之上摆设棋盘，凑过一看，即是这局中迷，凝神贯注之际，突兀一只鸟破窗而入，啄一信札落于书案之上，不见踪影。定睛观看，认得堇儿书体，信中有言：父亲大人，将此局中迷设于京城离人巷，恩公必惠临此处，惟恩公可解这局中迷。看罢，听得窗外凄声呼喊：“父亲大人，必定为堇儿报这血海深仇。”老夫破门而出，没见人影，其声连连。老夫梦中惊醒，汗流浃背，衣襟浸湿。坐于椅杌稍作定神，移目棋盘，竟与那梦中棋局丝毫不差。接连几日，梦中时有堇儿身影，音容笑貌，如同在世。
　　化鸟人听罢心中窃喜，故作镇定：“解公，切莫过度伤怀，令郎九泉之下英灵不得安息，必有缘由，且让在下掐算一番，便可知晓”。化鸟人闭目凝神，掐指盘算。少时，化鸟人言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主阴，七魄主阳，令郎三魂之中，地魂有污秽之物侵扰，吾推令郎坟冢，煞气未泯，解公可差人修复坟冢，即可安身。”解公即刻差使解远前去查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