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刑讯室

　　荔湾江公园临江而建，这里设有中央广场、健身器械、绿色植被，并且绵延十几公里。
　　公园四周开放，园内没有监控探头，只在公园位临公路的地方才有监控器，自从江边出现了这具无名男尸，荔湾江畔的氛围似乎被改变了，很多人开始不愿从“古坝”下水游泳，以免晦气上身。有关这件凶杀案的谣言四起，且出现好几个民间版本，以讹传讹。
　　其中最离谱的版本把我牵连其中：张小二杀人沉尸，又伪装成发现尸体的报案者。
　　这个民间版本也有逻辑：张小二通常都是由‘古坝’入江，由西向东游进，绕一圈后原路返回，而二十七日上午，他忽然改由东向西游进后返回，而且，周五是工作日，他通常只在周六或周日来游泳，从未在工作日来到江边游泳。
　　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冤屈，因此，我来到江畔，对协会的人讲：“你们千万不要相信谣言，我只所以改变游进方向，是因为东侧岸边出现了垂钓者，为不妨碍他钓鱼，我才改变方向。至于我为何周五跑江畔游泳，是因为同事欠我一天班，周五顶替我干一天，我才有空闲来江边。”
　　然而，我的辩解很难自证清白，首先，二十七日上午，在东岸的垂钓者是谁？没有人能找到他。其次，那名替我在周五上班的同事辞职走了，电话换了号，无法向其本人求证，而且，当天的游泳馆监控处于维修状态，其他同事并不在场馆内，也不知道我们私下里调整课时的事，我的辩解有“越描越黑”的味道。
　　最能让人们对我产生怀疑的地方其实是，我隐藏了二十几年的犯罪前科曝光了！
　　事情是这样的：案发当天，我和最先发现尸体的几个人被叫去刑警队做笔录，警察对我们每个人都做了前科劣迹调查。当我的身份证号被输入调查系统后，一条犯罪前科被当场查出来，当时在我身边的几个做笔录的证人听见了警察的询问和我的对答，他们把这一消息带回到荔湾江畔，既然我背着前科，还一直隐瞒着，大家很自然地不再信任我，并把凶杀案和我联系到一起。
　　对于这条犯罪前科，可以追溯到十年前，当时流行古惑仔系列影片，我也和其他少年一样，讲哥们义气，帮朋友出头。当时我一个朋友跟人打架受伤后，我和另外四个哥们站出来帮他出气，并和对方五人约定了打架的时间和地点，来到约定地点后，双方发生混战。混战中，对方一个叫何振梁的少年重伤被送往医院救治，最后不幸死亡，我和那四个哥们因未成年免于刑事处罚，但却背上了犯罪前科。
　　一想到过去，想起死去的那名少年，我就心有愧疚，这些年来，我将此事当做绝密信息，从未向任何人提及，但内心深处的负罪感和恐惧却与日俱增。
　　这条前科的曝光对我影响很大，人们不自觉地把凶杀案和我联系起来，和我热恋中的赵娟被她老爸喊停：“尽量少和张小二在一起，他是有有前科的人，人品身份都很令人怀疑，而且他极有可能就是荔湾江畔凶杀案的真凶。”所以，我最近很难再遇见赵娟了。
　　但是，年轻的恋人总有办法会面，毕竟感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只不过，需要偷着进行。我们瞒着她爸爸赵常，约定下午两点在“湖光咖啡店”见面。
　　下午两点，她准时到了，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包，包的拉链没有拉紧，包口敞开着，我注意到她拿着包的手很紧张。
　　“为什么见你一次，这么难？”我有些生气的说道，为了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庄重，我故意挺直了胸膛。
　　“这能怪我吗，我爸现在不同意我俩接触了。”她说话的时候，低着头。
　　“哼，你爸什么时候赞成过！”
　　“我爸前段时间不是已经对你改变一些看法了吗，要不是这件案子的事，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反对我们在一起。”
　　我听她提到这件案子就来气，很明显，她父亲和其他人一样，怀疑我是凶手，我说道：“我不管你爸爸有什么偏见，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半晌没说出话来，我急忙说道：“你在犹豫，天呀，果然你也相信了那个谣言，对不对，所以，就算你爸爸不阻拦，其实你的内心深处也是持有怀疑态度的。”
　　“你别这么说，我求求你，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没这么想过，那刚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沉默不语？”
　　“我只是害怕，并不是说不信任你。”娟娟强调道。
　　我说道：“害怕，在自己的男朋友面前居然感到害怕。”
　　“我们交往这么久了，只是感觉上很好，可是，你并没有明确声明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呀。”
　　听她这么一说，我愣住了，因为在我的心中，只要两个人相处和谐，关系融洽，便自然而然成了恋人，不料，在她看来，我们之间缺少声明这个环节。
　　“如果，爱情需要声明的话，那么，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签订合同，我要向你发出要约，你要对我做出承诺，那还算什么爱情呢！”
　　“你不要那么大声好不好！”娟娟看到邻座有人向我们这边张望。我意识到了这点后，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可是，你有前科这件事却一直没有对我讲过。”娟娟终于把这句不吐不快的话说出来。
　　我的心一下子不平静了，这是我心底最隐晦的，最令我感到自卑一件事。我涨红了脸，说道：“这件事让我怎么对你说呀，那个时候小，不懂事犯了错……”
　　赵娟立即打断我，说道：“你为什么对我隐瞒？”
　　“难道这种事也要对你说吗，我不许有自己的秘密吗！”我有些激动地强调道。
　　娟娟突然很冷静地说道：“你别这么激动，你能明确的告诉我吗，江里的那具尸体和你无关。”
　　我彻底被这句话惹恼了，大声对她说道：“我明告诉你吧，人是我杀的，怎么样，我是个杀人犯，是个可怕的凶手，怎么样，和一个凶手谈恋爱的滋味不好受吧！”
　　娟娟也近乎崩溃地起身，拿起那未拉上拉链的白色手提包，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咖啡店的门口，我却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只是，我注意到她在和我谈话的整个过程中，有一只手一直伸入白色的手提包内，紧紧地抓着什么。
　　气走娟娟后，我感觉到十分懊悔，虽然我们通过相亲认识的时间不长，她爸爸又不太同意我们之间的交往，但是我们互相间都有好感，特别在爱好情趣方面很投缘。
　　自从发生江畔凶杀案，我的前科曝光后，这些日子见不到赵娟，心里十分想念她，但在潜意识里却又恨她不信任我，怪罪她不敢向那个糊涂老爸据理力争，所以，今天我才会发怒，继而气走了她。
　　瞬间悔悟后，我立即追出门口，却见不到她的身影了，我在心中仔细盘算了一下，她走出咖啡店之后，只不过间隔七八秒钟，我便离开座位冲到门口，而咖啡店的门口是宽阔的大马路，她怎么可能在短短五秒钟之内就跑得没了踪影，即便是国际短跑冠军也办不到吧。
　　我迫不及待地拨打她的手机号码，却无人接听，我驻足街头，慌乱地四处张望。
　　这时，只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自马路一侧启动，向相反方向开走了。
　　我仔细瞧去，一条白色的手绢落在汽车开走的地方，即使离得这么远，我也分辨得出，这条手绢是娟娟的，平时放在手提包里。
　　不好了，我心想：“她被不明身份者绑架了！那辆开走的黑色轿车十分可疑，也许娟娟上了这辆车，被强行掳走。临上车的时候，因剧烈挣扎，她放在包内的手绢掉落在地，因为我看到她的包口敞开，没有拉上拉链。”
　　我急坏了，来不及掏出手机拍照，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将黑色轿车的车牌号码记在心里，回头冲进咖啡店，向老板要了一支笔和一张纸，把刚才记住的车牌号、车型款式记了下来。
　　谢过老板后，我立刻拨打报警电话“喂，警察同志，我要报警，光天化日之下，我女朋友在咖啡店门口被人劫持了……”
　　“好，我们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后，我心中懊恼不已，如果不是我一时冲动，怎么会令赵娟遭此不测，不过她为何会遭人绑架呢，既然是遭人绑架，她又为何没有发出尖叫呢，难道是被对方瞬间麻醉……
　　警车很快就开到咖啡店的门口，刑警队长李航下车朝我走来，我见过他，上次江畔发现尸体报警后，他来到现场指挥刑警们勘察取证，并问了我许多问题，因此，我对他印象深刻。
　　我冲到他面前，说道：“李队长，我的女朋友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你看，她的手绢掉在地上，我打她的电话也无人接听，说明她被绑架了，人身不再自由！”
　　李航严肃的表情上露出一丝不屑，说道：“仅凭这些就能判断人是遭遇了绑架吗，天呀，社会上的人都像你这样，我们这些警察就得被累死了。”
　　“这，这是什么话嘛！”看见刑警大队长不是很着急，我有些生气了。
　　李航说道：“我告诉你，你所看到的那辆黑色轿车是他爸爸开来的，而你的女朋友则是上了自己父亲的车离开了这里。”
　　“什，什么，她是上了她父亲的车，那为什么我刚才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呀，是了，她父亲不希望她和我接触，所以，她既然在她父亲的车上，自然不方便接我电话，可是为什么这么巧，他父亲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他跟踪了自己的女儿？”
　　李航道：“因为你女朋友的父亲一直就在车里等她出来，而且是父女俩早就安排好的。”
　　“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们父女俩早先安排好的？”
　　“你的女朋友赵娟和你约会见面，是她和她父亲赵常设下的一个计谋。她在来赴约之前，就把你约她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告诉她爸爸了，她爸爸始终怀疑你是江畔凶案的真凶，所以，提前把车开到咖啡店附近，并躲着车里，让他的女儿来和你见面，他女儿赵娟的手提包里有一支录音笔，他叫赵娟和你聊天的时候，旁敲侧击，探听你的话里是否露出嫌疑人的迹象，不料你竟然和她说着说着，就大声承认了自己就是凶手，所以，赵娟走出门口，就迅速上了她爸的车，直接跑到公安局报警，并把录音笔交给警方，举报你是凶手，所以，你刚才打赵娟的电话，她才没有接听。”。
　　“什么，录音笔？”我的头脑飞快地旋转，突然回想到赵娟坐在咖啡厅里的时候，她的白色手提包是敞开的，一只手一直探入包内，直到她离开咖啡厅，我还以为她是因为我出口责备感到紧张的缘故，原来，她早和她父亲预谋好，来套我话的。
　　瞬间，耻辱和愤怒交织着冲上胸膛，原来，我被女朋友出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