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江湖骂架的门道

　　“老伯伯，这些钱都发给谁？”
　　“废话，当然是发给穷人。”
　　“我咋辨别，他们是不是穷人？”
　　“你看他们穷，他们就是穷人。”
　　“晓得了。”
　　两道身影，偷偷的溜过贫民小巷，见到屋舍特别破烂不堪的，就狠狠的砸一小锭银子进去。所过之处，自然鸡飞狗跳。
　　有人捡到银子，惊喜大叫：“银子，银子，天上掉银子了......”不过后面的声音，呜呜咽咽，显然被人捂住了嘴巴。
　　一个穿着破烂麻衣，露着一腿黑毛的大汉，捡起地上的银子，淡定的揣进怀里，斜眼瞧瞧惊叫声传来的方向，低声骂道：“狗日的，捡了银子还大喊大叫，脑袋被驴踢了吧。”
　　说完，不忘向窗外抱拳，“多谢英雄接济。”
　　男孩还是第一次做这种劫富济贫的事，心中欢喜不已，小手不断的往布带里掏摸，嗖嗖的往外扔银锭。
　　二人过了几条街，老头转头一瞧，男孩还在往外仍银子，赶紧抱住他正在往外甩的小胳膊，哭丧道：“哎呦哎，我的小祖宗，你咋还在撒银子呢。你再扔几次，咱爷俩就要喝西北风喽。”
　　男孩一怔，打开布带一看，里面只剩下寥寥可数，少得可怜的几锭银子，不好意思的笑道：“一不小心，没收住手。”
　　老头气的乐了，气笑道：“老子行走江湖大半辈子，还没见到偷了银子，全他娘撒出去的。”
　　男孩含蓄一笑，任你怎么说，就是不答话。
　　二人这下有了银子，自然不会去跟乞丐挤桥头破庙。来到一家客店，老头敲敲柜台桌面，豪爽的道：“小二，来两间上房。”
　　正在打瞌睡的店小二醒过神来，连忙点头哈腰，笑着招呼：“上房？有有有，本店上房一钱银子一夜，物美价廉，包您满意。”
　　男孩跟在老头后面，猛翻白眼，心道您再这么豪爽几次，咱又得去“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老头正要挥手说：“钱财都是小意思，这就不是事儿。”瞥见男孩翻白眼，尴尬咳嗽一声，连忙改口道：“还是要普通客房吧，普通客房就行。”
　　店小二暗自腹诽，没那么多银子，您叫什么上房呀？不过还是满脸堆笑，道：“咱这儿普通客房也很好，保证干净爽利。”
　　二人休息一夜，第二天清晨，小城还如往日，熙攘热闹，并没有乱子发生。显然那位刘大户，还没有发现自家的银库，已经被人偷的毛都不剩。
　　一老一小安稳无恙的从北门离开，甚至还有闲情在城门口买两串冰糖葫芦来吃。
　　在二人离开这个叫做“春葵”的小城，走出足足十几里远的时候，昨夜有江湖侠客劫富济贫的事情，才在小城里传开。
　　正饭饱思**，摸着小丫鬟挺翘小屁股的刘大户，听了这个小道消息，身上肥肉一抖，猪蹄儿一般的油肥手掌推开搔首弄姿的小丫鬟，赶紧把闲杂人等赶出后院，带着心腹打开银库小门。
　　一看银库里面的光景，登时跌坐在地上，扬天哀嚎：“千刀万剐的小贼，竟然连根毛都不给老子留下。”
　　十几里外的一老一小，纷纷打个喷嚏，老头奇道：“这是哪个跟老子成就一段佳话的女侠，想老子了不成？”
　　关渡江是流经秦国，最大的一条河流，起源于大雍天子宗土北芒山，从江阳流入秦国，一路向北，绕过秦都咸阳，转而向东，流出秦国地界之后，流经一小片上桑国领地，进入大齐皇朝。
　　按照二人之前制定的路线，他们应该坐船，一直到大河与关渡江汇流上段的石鼓镇，然后沿着河岸向北走二百多里，过了云岳七十二峰山区，渡江向东，就能到达东津地区。
　　昨日那船家，为了多要船资，故意慢行，致使二人原有计划泡汤。不过从春葵小城，沿官道向北，虽然向西偏了一些，多走些冤枉路，可一样能够到达东津。
　　老头一路东瞅瞅西看看，有个热闹，赶紧屁颠屁颠的跑上去瞧瞧，就连乡下妇人骂大街，他都能瞧上好半晌。还不忘跟男孩说，乡下妇人打架，那才有的瞧。
　　男孩也是个脾气好的，跟在老头身边，从不催促。
　　不过这样一来，二人走的，就慢了一些，足足过了六七日光景，才到一百八十多里外的红门镇。这红门镇离关渡河不远，站在高处，就能看到关渡河波涛汹涌的水面，再望远一些，还能看到以七十二座山峰为首的云岳山区。
　　二人走到小镇时，已经是日落时分。进了市集，老头见戏台上，正唱着戏，饭也不吃了，拉着男孩，就挤进人群看戏。
　　男孩从来没有看过戏，见高台上，一个猴脸戏子，拿着棍子舞来舞去，也不知道在干啥，忍不住问老头道：“老伯伯，这猴脸儿，是干啥的？”
　　老头最喜欢跟别人瞎白话，乐滋滋的说道：“这猴脸儿，就是大名鼎鼎的孙猴子。戏本里都说，他是花果山上一颗先天顽石修炼得道，幻化而成。后来归入佛门大士金蝉子门下，修悟佛法，法号‘悟空’，人称斗战胜佛。
　　有一天，金蝉子跟如来，不知道为啥在西天打了一架，胜负未分。金蝉子从那之后，悄然引退，不知所踪。孙猴子跟师弟猪刚鬣、沙锦鲤、敖青龙，去寻找师父，也至此没了踪影。
　　这上面唱的，就是孙猴子得道之后，还没被金蝉子降服之前，在天宫闹腾的一段。”
　　男孩似懂非懂的哦一声，见台上铜锣梆子叮叮咣咣的乱响，台下叫好声响成一片，也忍不住叫了两声好。猴儿戏接近尾声，戏班子捧着铜锣收钱，老头怪眼一翻，耍赖道：“老子就扫了两眼，也要钱？要是姐儿们都跟你们一个德行，那岂不是个个都能发大财？”
　　戏班子走南闯北，见多了这种混不吝，也不生气，呵呵一笑，向下一个看客要赏钱。
　　看完了猴儿戏，二人在不远处的小摊上，要了汤面和饼子。
　　还没吃完，戏台那边就又热闹了起来，老头咦了一声，道：“难道今儿个，还有戏瞧？”催着男孩把汤面吃完，啃着饼子，就拉起男孩的小手，往戏台那边挤。
　　戏台场子外面，密密匝匝的围了好几圈人，可却没人敢进场子。老头一见这场面，就知道肯定不是唱戏，不禁有些失望，可热闹总是要瞧的，就嚼着饼子，问身边的汉子，“出啥事儿了，这是？”
　　那汉子指了指，场子里那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寒酸人影，道：“看见没，这几个就是江湖人。听说以前他们江湖，有一个叫做寒山派的名门大派，快灭门的时候，把很多武功秘籍和锋利兵刃，都埋在了咱们云岳七十二峰。几天前，又有一个埋藏这些宝贝的秘窟，被他们找到。里面的那对夫妇，得了一把宝剑。围在外面的那些人，都是来抢宝剑的。”
　　老头见那场子里，一对夫妇模样的男女，被十一二个人围着，那夫妇虽然只有两人，却是气势汹汹，合围的十一二人，有男有女，也是当仁不让，就啧啧咂嘴道：“也是一场好戏嘛。”
　　那汉子呵呵一笑，道：“谁说不是嘞。”
　　老头吧嗒吧嗒嚼着饼子，眯眼一笑，意味深长。寒山派啊，当年秦国最强的江湖门派，统帅大秦江湖一百三十多年，每一代掌门人，都是踏足九品武境之上的世外高人。
　　几代寒山掌门以大秦江湖盟主身份，统帅大秦江湖各路英豪，内除奸恶，外敌朝廷，好不厉害。有寒山派坐镇江湖的那个年头，大秦江湖的强悍，在周边各国都是出了名的。
　　老头当年屁颠屁颠的跑去秦国西北大雪山，跟寒山派二代老祖交手切磋，虽然最后还是赢了，可也没怎么占到便宜。实在是寒山派的那门“怒海千叠浪”掌法，玄妙刚猛不在他的霸拳之下。
　　当时他就听说，秦国西北大雪山上的那个寒山派，有一门掌法，能把数道掌力，在击出之前叠加在一起，刚猛无比。后来真正交过手更加赞同，那门掌法是真的很厉害。
　　在寒山派一统大秦江湖的那些年，这门“怒海千叠浪”掌法，就被大秦江湖奉做“大秦江湖第一武学”。
　　其实如果不算后来李元真的那门西凉法剑，这门掌法在当时，确实当得起这个名头。
　　老头心中啧啧称赞，寒山派当年坐镇大秦江湖一百三十多年，收拢的内功心法，武学秘籍，奇兵利刃都有不少，其中有些东西，在他看来，也都是难得的精品。
　　五十多年前，寒山派最后一代掌门杜泽明，被人杀害，寒山派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嫡系一脉弟子收起宗门宝物，躲藏起来。当时大秦江湖都以为他们把那些宝贝藏在了大雪山，就喊上大舅子小叔子，三表叔四表弟，五姐夫六妹夫，七大姑八大姨，一股脑的涌上大雪山，寻找宝物。
　　结果折腾了一两年，硬是蛋毛都没找到。却不想那些寒山派嫡系弟子这么狠，竟然扛着宝贝，穿越了整个大秦国，藏在了江阳行省的云岳七十二峰。
　　如今这些宝贝陆续被找出来，洒落大秦江湖，必定会造就不少江湖新秀，过不了多少年，就是一个百花盛开的局面。
　　就是不知道那门神奇的掌法，到底会花落谁家，会不会再打出一个威名赫赫的寒山派来。
　　男孩听是江湖人打架，就跳起来想看。可他个子太矮，就算蹦起来，也看不着里面的情景。
　　老头拍拍男孩的后脑勺，哈哈一笑，道：“那些酸秀才，经常说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说的虽然酸了点，可还是有点道理的。多看看，多走走，心胸气势自然就有了。走，咱找个高点的地方，不跟这些龟孙挤了。”
　　老头转头一瞧，场子边上竖着一个木头架子，估摸着是小镇喜庆时候，抢彩球用的，就把男孩抱到架子上坐着，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
　　这边看热闹的人也不少，架子下面就有人。俩人鞋底子下的泥屑尘土，掉在下面一个汉子的头上，汉子抬头一看，有俩人正顶着自己脑勺坐着，气道：“王八羔子，你们倒是会找地方。”
　　老头张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一口老黄牙，笑道：“见谅见谅，看戏看戏，不对，瞧热闹瞧热闹。”
　　那汉子也懒得计较，挪到了一边。
　　男孩好奇的看向场子里，他以前听大鼓书，那些说书的都说，江湖人最爱惹是生非，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可一看场子里的景象，登时大跌眼镜，原来人家不是在打架，而是在骂架。
　　只见那酒糟鼻老汉，眼神在那妇人稍显丰腴的身子上瞄来瞄去，贼兮兮的道：“石家娘子，你家男人，三脚也踹不出个屁来，快活的时候，真能快活？不如跟了老子，保证你日夜快活不尽。”
　　自家婆娘被人占了便宜，石家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闷着不说话，屁都不会放一个。倒是石家婆娘，一点都不饶人，指着酒糟鼻老汉的鼻子，骂道：“干你老娘，就你这老身板，还有几分油水？一瞧就是个老婆早早改嫁的孬种，也敢跟老娘放这话？”
　　酒糟鼻老汉正要开口反讥，他身边那矮壮汉子，已经接了口，抢先道：“就算老郭头不行，不是还有兄弟呢嘛。就算兄弟不能让娘子满意，这不是还有各家兄弟，可以连番上阵嘞，保证娘子点头赞好。”
　　石家婆娘呸的一声，向矮壮汉子吐一口口水，骂道：“谁他娘的裤腰带松了，把你露了出来。头大脖子粗，个矮腿短，一看就是个不能深交的，还好意思开口？”
　　矮壮汉子也不生气，嘻嘻哈哈的道：“这你可看错了，别看老子个儿矮，那活儿可不小，还真是个能深交的。娘子要是不信，咱找一个偏僻的小林子，试试？”
　　酒糟鼻老汉哈哈大笑，拍手叫好，道：“哪儿用得找偏僻的小林子，何老三，你他娘的就在这儿，跟石家娘子比划比划，大家都能做个见证。”
　　······
　　男孩看得目瞪口呆，问老头道：“老伯伯，咱江湖人，不是向来都是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的吗？”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老头，转过头来，瞧男孩一眼，一脸嫌弃的道：“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他娘都是听谁说的？咱江湖人虽然一身穷酸气不假，可也不是傻子。动不动就你打我，我打你，最后谁落得好处？
　　再说，骂架也是贼有门道的。要想骂好一场架，首先要有足够的江湖见识，知道该骂啥，其次还要有一定的内功根基，气息才能长，最后还要有灵活的头脑，懂得变着法骂架。
　　能把一场架，骂的就像这关渡江一样，奔流不息，气势骇人，那战力会低到哪里去？江湖真正的厉害人物，从来都不出手，骂都能骂得对手落荒而逃，这才是真英雄！”
　　说到最后，一脸神气的把大拇指只想自己，意思就是，他老人家就是这种真正厉害的江湖大人物，真英雄。
　　男孩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