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任

　　夜空万里如墨，星月暗淡，朦胧的月光点点洒下，清水般落在这荒凉寂寞的边陲古镇。
　　李锦年坐在小桌前，凝望着对面轩窗外的寂静夜色，他自己的人也如这长夜一样平静，一样寂寞，一样遥远。
　　离开二刀门已有两个月了，临行前父亲对他说过的话仍旧时时在他的耳边回响:
　　“你是我李景焕的儿子，更是李家三百年来天赋数一数二之人，族中很多长老都将你看作咱们二刀门崛起的希望。你要牢牢记住，自从你生在李家的第一天开始，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而是李家的，你的一生都必须为了李家和二刀门奋斗！”
　　“在你离开二刀门之后，你要去一个名叫白旗镇的地方寻找灵丹老人，让他替你缓解千年前魔教教主在咱们李家人身上种下的道劫，以此延续你的性命。”
　　“到了白旗镇之后，你只需杀掉当地最有名的四个刀客，灵丹老人便知道是你来了，至于他是否现身与你相见，那就得看机缘了。”
　　李锦年将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记在心里，默默回想，他那双明亮而又泛着红光的眸子里，光芒波动，垂首凝视着桌上的刀。
　　但见他突然用手指夹起桌上的两只木筷，反手往身后流星般甩了出去，只听“叮”的一声，就好像钢钉插入了木板，却是那两只被他反手扔出去筷子插进了门板当中。
　　“你最好珍惜你这对眼睛，”李锦年道，“若还有下一次，这双筷子就会直接插进你的眼睛，而不是门板。”
　　屋内并没有别的人，也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但屋外却有一道傲娇的冷哼声响起，随后就听见一阵匆忙跑下楼的脚步声。
　　过了半晌，又听见脚步声上了楼，却是一个白衣公子推门走了进来。
　　陆小洛看了眼插在门板上的筷子，微笑道:“少爷好功夫，居然能将这么脆的筷子刺进门板当中，厉害厉害。”
　　李锦年淡淡道:“不要废话，赶紧进来。”
　　陆小洛合上房门走了进去，在他的对面坐下，微笑道:“少爷，看样子这姑娘好像对你很感兴趣啊，白天她就一直在偷看你，到了晚上还要到你房外偷窥。”
　　李锦年脸上全无表情，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种无聊之事？”
　　陆小洛微笑道:“我知道少爷一心专注于修炼，不问儿女私情，所以对任何女子都不屑一顾，即便四月姑娘长得灵巧动人，少爷却连看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李锦年道:“你也应该知道，我脸上这两条刀疤是怎么来的。”
　　陆小洛点点头道:“嗯，那是在少爷九岁的时候，老爷为了让少爷断绝儿女私情，所以用刀在少爷脸上划了一条伤口，后来少爷觉得还不够，于是自己又加了一条。”
　　他目光凝视着李锦年和他脸上带着的口罩一般的面具，心里在想，若是别人看见这张面具下有两条纵横交叉的长长的刀疤，恐怕一定会觉得很惊奇，很惋惜。这本该是个风采动人的美少年，却生生被这两条刀疤毁容。别人若是知道其中一条刀疤竟是少年自己刻出来的，恐怕更会觉得难以理解。
　　李锦年淡淡道:“我这条命是为了李家家族和二刀门的崛起而活，所以绝不能被情所困，想要不被情所困，毁容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闻言，陆小洛勉强苦笑了声，却是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李锦年沉默半晌，道:“你刚才喝了多少？”
　　陆小洛道:“很多，起码喝了十来斤酒。”
　　李锦年道:“是你喝得多，还是老板喝得多？”
　　陆小洛道:“我们没有数，大概都差不多。”
　　李锦年道:“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小洛道:“首先一定是个酒量极好的人。”
　　李锦年道:“还有呢？”
　　陆小洛皱了皱眉，摇头道:“看不出来，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片看不见深度的大海，仿佛很神秘。”
　　李锦年道:“不错，我也有这种感觉，从昨天我们刚来这里开始，我就发觉有两双眼睛一直在背后盯着我，除了四月，还有一个就是他。”
　　陆小洛道:“四月之所以偷看你，是因为少女怀春，那他呢，难道他看见少爷后也怀春了？”
　　闻言，李锦年不禁皱起眉头，瞪了陆小洛一眼，却惹得后者噗嗤一笑，随即又赶紧正了正神色。
　　李锦年皱眉道:“一个看起来年近古稀的老人，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就算我是镇外来的陌生人，他也没理由一直盯着我看那么久的。”
　　陆小洛道:“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锦年摇了摇头，道:“无论如何，只要他不做对我不利的事情，我就暂且不用管他，对他长个心眼便是。”
　　陆小洛道:“嗯。”
　　李锦年道:“那个陈朝九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小洛皱眉道:“我只能说，他的城府很深，从来到这里开始，他的右手就一直保持着一种很巧妙的状态，使自己能够随时拔出腰畔的刀，就连刚才喝酒时也一样，他喝酒一直用左手端酒杯，而且右手始终放在桌下的凳子上，虽然没有直接按住刀柄，但却很方便就可以拔刀。”
　　李锦年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一点我也发现了，我出手打他的侄子时，他的眉头微微跳了跳，右手手掌上的青筋也突然凸起，好像要对我出手，但最后却忍住了，显见是一个极其沉稳老练之人，这种人最不好对付。”
　　陆小洛皱眉道:“他说他来这里是为了找他的仇人，而且他的仇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李锦年道:“既然如此，那就跟我们全无关系了。”
　　陆小洛点了点头，道:“不错。”
　　李锦年沉默半晌，又道:“刚才来的那两个是什么人？”
　　陆小洛道:“傅云山派来的，他邀请我们明天去云下仙居一趟，依我看一定是为了他儿子傅青文的事情，要请我们赴鸿门宴。”
　　李锦年皱了皱眉，沉声道:“我既已杀了他的儿子，也不介意杀他，只不过也许他还不知道傅青文是我杀的。”
　　陆小洛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否则他也就不必连陈朝九也一起邀请了。”
　　李锦年微微沉吟，道:“当年家父来找灵丹老人求药，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灵丹老人差使，直接杀了四个最有名的刀客，此事被传为经典，这一次我遵循家父的指示，也杀了镇子里最负盛名的四个刀客，灵丹老人应该猜到，是李家后人来找他了。”
　　陆小洛皱眉道:“可是他又怎么确定少爷就是李家后人？”
　　李锦年道:“起码李家后人姓李，而我已将自己的姓名透露出去。”
　　陆小洛沉默半晌，道:“难怪傍晚的时候少爷要将自己的姓名告诉陈朝九……可是，灵丹老人会不会现身与少爷相见呢？”
　　李锦年叹了口气，黯然道:“他若不现身，我也就只能等死了。说起来，我隐隐感觉，我体内的道劫就快爆发了……”
　　陆小洛无言，凝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忽也变得有些忧伤。